“那是自然,這夜黑風高,不做點什麼豈不是辜負這一番美景嗎?”我坦然一笑,邁向自己的營帳。淮南倒是沒有反駁,隻一昧跟在我後頭。
我莫名想到一句話: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初夏確實有些涼了。
進了帳門我便將淮南擋在外頭,他一副淡然,眼中卻帶著一絲笑意。我選擇忽視這讓我渾身不舒服的感覺。
翻箱倒櫃尋出他從前送我的那套紅衣換上,將頭發利落紮起便出了門。
他見到我這打扮也沒有一絲詫異,隻有滿滿的趣味。
“我覺得認識你久了,可以從你這沒有表情的臉上看出很多表情。”我感慨了一句,準備繞著道離開軍營。
“是嗎?可我從來都是將情緒表達在臉上的。”他拉過我的手,分明是知道我繞的道全是守備不嚴的地方。
可我讓他的話嗆得是腦袋空白,情緒表達在臉上,這得多不明顯啊!
這話怪嚇人的!我趕緊收了心神,決定不對這問題深究,他說了算!
“你難道不好奇我們這一行的目的嗎?還是你太相信我呢?我可計劃把你賣了賺軍費呢。”
初夏的涼風撫在臉上,我看著他這些年來越發健康的臉,覺得自己的功勞十分大。至少他的臉不是那種病態的,夜裏行走的蒼白。
我如今可以想象農家豬壯的那種自豪的情緒,和將他養得健康的那種情緒應該是差不多的吧。
“山月舍得將我賣了嗎?”
“豬養壯了還要殺呢!”心裏頭想著這事,便脫口而出了,這會才覺察到不對,是大大的不對!
“其實……其實我不是那個意思,你懂的吧,就是……”自己感覺都編不下去了,索性便任其自生自滅了。
“我們這一行,是打算如何呢……”他靠近我的耳邊,這一句話說得意猶未盡,我不自覺地往旁邊走了兩步,這才發現,自己的手還被他攢在手中。
“自然是做該做的事,我以為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佯裝哀怨地看了他一眼,他隻寵溺地揉揉我頭上的發,被束起自然不會亂,可他的舉動卻讓我十分窩心。
有君如此……有君如此!
“就不怕再被設計一次嗎?”本因著這幾句話心情寬鬆了許多,他這一提點,仿佛跌落雲端。
還真是……
“我既然說了為滄海珠出一口氣,難不成你讓我食言嗎?而且,你難道連自家娘子都保護不了嗎?”我壓下心中所有的情緒,繞是如此,先前那種愉快與輕鬆的氣氛也沒剩下幾分了。
這淮南,果真是不讓我有半分逃避的念頭。
也是,很多次都答應他的,如何都會麵對!不過一場戰役,如何能打退堂鼓呢?
“自家娘子,自然要保護,便是拚了命也該護周全的。”他看著我認真地說了這一句,我有些無措,這個人,總是分不清哪些是玩笑話,哪些是真。
話,可他即是愚笨也是聰明,一律隻當成是認真話來對待。
分明表情一點都不煽情,卻是說出那樣動人的話。
“我實在覺得你沒有說情話的天分,總覺得奇怪極了。”我掩下心中的悸動,越閃過守備,越過土丘,便看到安國和唐國之間這漫漫黃沙化成的戰場,國與國之間的距離,便是我們永遠也打破不了的隔閡。
所以國家隻能用來吞並而不能友好相處嗎?
人心為什麼那麼複雜呢?
我本沒有情緒,來到這世間,因為那些心地善良地人而心存悲憫。
像南喬木,像顧亦悲,像漢月,這些人教會我去感知世間悲哀,而我卻隻能守護自己應該守衛的東西,像一個守財奴……
“又在瞎想些什麼?”淮南突然出聲,一下便將我心中多餘的情緒趕跑了。
知我莫若他,他豈能不了解我心中的悲傷。可我時日不多,隻想陪在他的身旁,這戰事對我來說是多餘的牽掛。
我已然知道答案,必定為每個人計量好將來,也不枉他們陪著我,死生無所寄。
“淮南,你知道嗎……”我喃喃開口,借著這平原遼闊,不緊不慢地走著,借著站在他的身旁,不依不饒地笑著。
這笑著笑著,便苦了。
“近來我老是做夢,夢見當初踢鍵子時父王的笑容,母後送我到軍營的悲傷,父親飲酒對月的背影,夢到桃源初見南歌是那一抹出塵的紫,還夢見關嶺問我,那遍野的蒲公英何時會凋落。”
我喃喃地念著,掙脫淮南從背後摟住我的手,我回過頭,輕輕地笑著:“你瞧,其實生命真的很脆弱,一碰真的會碎。我不想死,所以我隻能讓別人死,讓他們代替我承受這不堪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