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你告訴我,冀哥哥怎麼了?又病了麼?還是……”瓦兒按捺不住,心被揪得死緊。

夏安然朝蒲月容瞥過去,兩人交換了一個神色,瓦兒見狀,顫抖的雙唇變得蒼白。她一拎羅裙,轉身欲往門口奔出,夏安然起身阻止道:“瓦兒,你先聽我們說。大王舊疾發作,昏迷快兩天了。”

“太醫說大王昏迷前與人打鬥過,受了內傷。”浦月容直逼到瓦兒麵前,鳳眼中射出淩厲光芒,“瓦兒,你想這王宮大內,何人有那等本事能傷到大王?而大王甚至不願驚動禦林軍,連隨身侍衛都早被屏退,你說此人會是誰?溫雅淡然的大王又是因何事而要與人打鬥?”

瓦兒輕蠕薄唇,牙齒咯嚓了一聲,脊背竄上寒意。她們二人逼立在她麵前,連同那丫鬟零兒的眼神也如同她主子一樣迫人。瓦兒不由自主顫退了小步,發白的手指扶住門扉。冀哥哥與銀翟交戰了嗎?那夜冀哥哥自沁梅苑離開就去找銀翟了?天,他們兄弟因為自己而相互殘殺了……

瓦兒緊抓著堅硬的門扉,死死咬住下唇,不讓這可怕的猜測脫口而出,視線對上浦月容,再看看夏安然,甚至是零兒,她們的眼睛一眨不眨,像來自地獄索命的幽魂使者。毫無血色的小臉更是蒼白如紙,一雙水眸睜得老大,越發單薄的身軀幾欲讓門外的清風吹倒。夏安然向來待她平和,此次也瞪起了發紅的眼:“瓦兒,你說說,為什麼大王會和翟王爺打鬥?是什麼讓他們兄弟如此反目?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嗎?”

浦月容美麗的大眼裏滲出朦朧淚光,她輕抹眼角:“安然,此事就算與瓦兒有關,現在質問又有何用?大王還在昏迷,我們該想辦法讓大王快快醒來,你難道忘記太醫的話了麼?”夏安然渾身一顫,咬牙抓住瓦兒的袖口,眼圈通紅:“瓦兒,從小到大我都把你當好姐妹,即使我們都喜歡大王,而大王眼中隻有你,我也未曾懊惱過你,我隻希望著能陪在大王身邊,做他的妃子心滿意足。可是……是你!是你讓大王變得如此……如果大王有什麼三長兩短,你也要陪葬!”

浦月容聲音有所哽咽:“三日後大王二十五歲生辰,你害大王陷入如此危境,難道不應該負責嗎?”瓦兒聞她們你一言我一語,身子早已僵硬發直,努力消化其中意思,直到夏安然說出“三長兩短”“陪葬”,她才驚恐喊出:“什麼三長兩短?冀哥哥到底什麼病?太醫到底怎麼說?”

……

午後,金光流溢,光影在白衣男子身上流轉,他的背影在淡金中顯得孤直,卻帶著夕陽斜曛中的落寞。清俊的麵容像月過西窗般傲慢冷淡。他立在頤和宮高牆外不遠處,靜靜地吹著蕭,蕭音似沉沉黑暗中的固執守候,絲絲繚繞的輕飲透露出晨曦中的疲憊孤單。

頤和宮幾分冷清,陽光直照在透亮的琉璃瓦上,潔淨的地上反出金光,折進人的眼眸中。沉沉蕭音緩緩繞上屋角,繞過高牆飄進安靜的君王寢宮。落寞的白影筆直靜然,偶爾經過的侍衛與宮女隻敢遠遠一瞥便匆匆低頭而過。一串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郡主”的呼聲打破午後的沉寂。蕭聲微頓,不過瞬間又繼續吹起,恍若未見來人。瓦兒衝到他麵前頓住,蕩漾水光的清眸定定盯著他。她蒼白清瘦,整個人小了一圈,全身力量似乎都結集在那雙眼中。

恨,滿腔的恨,挫骨揚灰般的恨!道道目光比午後陽光更烈,比萬道金光更強,比冰雪寒鋒更利,直直戳進他的心髒。

瓦兒重重呼吸,擠出幾字:“該死的應該是你!”語畢,她甩下嫌惡憤恨的一眼,將絕然的背影留給他。那語氣、那眼神像閃電驚雷劈過他的心髒,然蕭聲依舊不停,灰暗的眸光緊隨著嬌小脆弱的人兒,緊緊跟隨。她消失在頤和宮宮牆內,他眸光墜入深不見底的淵底。

這就是翟。在這座金碧輝煌的宮殿中,尊貴無匹的君王倒下,憤然占有的女人恨他,他突然感覺到一種全世界最深沉的孤獨。這種孤獨不管何種神情,何種姿態,他總覺得自己隻是一個人。一個人在晨昏交替間,追尋著一點渺茫,踽踽獨行於蒼茫天地。

當燦爛的陽光灑滿宮殿,烏黑的發絲被曬得發燙,額際淌下滴滴汗珠時,蕭中的曲子突然滯了一滯,幾絲鮮血從他的嘴角滲出,沿著竹簫滑下,滴落在他的白袍上。他沒有任何反應,仍然吹著曲子。一會兒後,曲子又頓了一下,又再次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