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天空,烏雲密布,風起雲湧。

深遠的宮門內,四周安靜,整個禁宮此時無人往來,白玉甬道寬闊地顯出一種肅穆下的莊嚴,巍峨大殿,層疊起伏。今日,銀暝國年輕的君王銀冀二十五歲生辰之日。然其因病咒而陷入完全昏迷中,除了尚存一絲幾不可聞的氣息,其他與死亡無異。太醫們似乎所有預料,個個麵色凝憂,在夏世聰將軍親自護衛下,君王恙體被移至銀氏王陵的聖池水晶洞中,由守陵侍衛嚴格把守。眾人隻待蒼天有眼,真能找出挽救君王之法。

一般朝臣隻知君王出門遊曆,從而取消一切慶誕事宜,卻不知君王正遭此大劫,性命難保。銀翟直立於頤華宮中。頭頂流雲急速翻滾,雪色的袍角微微掠起,仿佛一道犀利的閃電無聲劃過,他黑發狂舞,雙眸籠罩陰霾。也是今日,當朝元老郭太傅、夏將軍及老尚書等幾位朝野中舉足輕重的大臣齊跪於頤華宮前,請求他這位王爺登基為銀暝新君,主持大局。

銀翟黑眸沉如極深的夜,隱藏著天幕下所有的情緒,任憑那幾人跪求而無動於衷。“遺詔”在他手中緊捏,欲成碎片,他心潮起伏,難以接受眼前突變的局麵。曾經的希望變得遙遠紛飛,一心想至銀冀於死地,卻在這一刻真正到來時隻覺錐心刺痛。曾一心想奪回屬於自己的銀氏江山,如今麵對一張遺詔,他無半絲喜悅,對手不在,他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

“請王爺以天下蒼生,百姓社稷為重!”

“請王爺繼承銀暝大統,臣等將全力輔佐!”

“請王爺……”

銀翟眉間蹙痕越收越緊,原本攥著的拳頭無法鬆弛下來。眼望頭頂,天色陰沉,他呼吸漸覺緊窒。

如今一切願望均將實現,江山天下唾手可得,他卻抑鬱狂躁,有種急欲發泄的煩亂。

“王爺願意銀氏王朝百年基業落入他人之手嗎?”

“王爺是銀族僅剩的血脈,銀王親筆傳詔,臣等將誓死效忠!”

“王爺不可推托……”

銀翟袖袍一揮,不怒而威,注視他們:“你們回去。我若是不願意,你們多說無益!”他麵色鐵青,語氣不容反駁,幾位老臣巍巍起身不再多言,臨行前歎息回頭,欲言又止,心中祈禱這位冷硬的王爺快點應允,早日登基掌管天下。

是夜,聽得池中蛙聲一片。數名黑影悄無聲息,逐一而至,正是忠肝義膽為君王效忠的隱身護衛。他們在頤華宮內玉湖前跪下。

銀翟臨水獨立,水麵上倒映著幹淨的身影。烏發、白衣,再往上是一片模糊的神情,如層層隱在水霧的背後,看不清,探不透,唯僵直挺立的脊背隱約透出他內心的某種冷傲不屈。青龍、白虎的聲音聽來波瀾不驚,卻將君主銀冀的旨意及一年多來對王爺的心意敘述得真誠動人。

銀翟抿唇不語,脊背更加孤直。原來,原來銀冀早已了解過自己殺手生涯,原來他對自己宮內外所作所為全都知情,原來他可以以如此胸襟體諒自己,原來他在個人立場與王朝社稷之間,被迫隻能選擇江山大局。

原來……銀冀有如此多無奈與苦楚,有如此氣魄與雅量。

青龍率先鞠禮,冷靜嚴肅:“屬下等隻為銀氏王族鞠躬盡瘁,請王爺切勿辜負冀主的寄望。”白虎、朱雀等恭敬垂首:“是!請王爺莫負銀族曆代先王。屬下誓死效忠!”銀翟握手成拳,心底不能抑製地微微震動,原來——銀冀什麼都考慮到了,什麼都安排好了!可是,他為何如此不願接受?

隱身護衛離去後,銀翟片刻未歇直奔後山王陵。陵中極為寂靜,除守陵侍衛外,他人不得入墓穴內室。

銀翟趕到,守陵侍衛先是吃驚,但未加阻攔,直接打開嚴密石門。

水晶洞為君王療養聖地,喬雀等太醫輪流守侯水晶塌前,而金老太醫連夜趕回刖夙企圖尋求新的解咒之法。

銀冀蒼白的麵容被四壁上的水晶光芒映射得分外清楚。他眉目俊朗,懸鼻挺直,薄唇輕抿宛若睡著一般,不見半分痛苦之色。見銀翟進來,喬雀未再多言,鞠身施禮退了下去。銀翟輕輕走近,盯著這張與自己極為相似的麵孔半晌,緩緩蹲下,一對修眉糾結起來。

“你怎能如此做?怎能自己躺在這,而將一切交給我?”他一手握住銀冀毫無知覺的手臂,逐漸加重語氣,“你以為我稀罕這些?告訴你!我根本不稀罕!不稀罕!你聽到沒?”

銀冀一動未動,與世隔絕。

“你醒來,我要你醒來!銀冀,從二十五年前出生那一刻,便注定你是我的對手,我要的是一點點從你手中爭奪回這一切,而不是你一紙詔讓!聽到沒?聽到沒!”銀翟低頭靠近他毫無血色的臉,危險低語,“你信麼?你若躺在這躲避責任,我會讓銀氏王朝毀滅在我的手中。還有瓦兒……嗬嗬,我答應你讓她好好活下去,不過……我可能會讓她不但活在仇恨中,還會讓她活在比死還痛苦的悲哀中!你聽到沒?聽到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