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水細心地將冰涼絲絹覆在瓦兒的額頭,守在塌邊照料。

喬雀把完脈,走出寢房,臉色沉重。銀翟一顆心隨之提高,緊張問:“郡主怎會這樣?病得嚴重麼?”喬雀撚須,寫下方子,遞於宮女後才歎息道:“郡主打小身子健朗,這兩年卻是經受太多,每次都是舊病痊愈,新病又至,如此反複幾次,造成現在體質極虛。前幾日,郡主夜裏著了涼,身子正虛弱著,這會一受刺激氣血上湧無法控製,便暈過去了。”

銀翟聽完,愧意更濃,都是他害了她……若非他當初那樣的傷害,她怎會虛弱至此?

令喬雀沉重的卻不是這些,他定定注視銀翟:“王爺……”

“喬太醫還有何事,盡管說。”隱有預感,喬雀還有重要話要說,“是不是郡主……”

“王爺,老臣想說——銀暝王族的血脈就靠王爺您來延續了。”

“太醫此話何解?大王的咒氣本王已查到線索,有希望化解了。”

喬雀搖頭,朝瓦兒寢房看了一眼,惋惜哀傷:“大王咒氣若解,自然可以延續血脈,隻是大王對郡主的愛意天下人皆知,他這一生不可能讓其他女子孕育王族子嗣,而郡主……”

“郡主怎麼了?快說!”銀翟心口糾結,恐懼湧遍全身。

千萬不要,不要是瓦兒有事,瓦兒絕不能有任何事。

“王爺……郡主體質不但虛弱,而且脈象怪異。適才把脈,郡主正是月事之中,脈息極其不穩,氣血虛短,嚴重不足。此事並非偶爾,老臣推測,郡主曾中過蘿陀花毒,可能是此毒傷害太大,以致郡主產生後遺影響。”

“然後呢?”銀翟提著一口氣,不能放下。

喬雀眉毛緊攏,垂下灰暗的眼眸:“郡主恐怕難以受孕。”

“什麼!”銀翟倒抽了一口氣,麵上血色漸失。這是什麼意思?難道瓦兒這輩子不能做母親了麼?她不能為冀生育子嗣,而冀根本也不願意碰其他女人……怎會這樣?怎會這樣?

“王爺,請王爺務必保重自己!至於郡主的病症,或許隻是暫時,老臣定當舍身竭力,全心醫治的。”喬雀額頭上布滿細密汗珠,感歎王室多災多難,大王、王爺、郡主三人的命運皆由天定,苦難何時才是盡頭?

銀翟穩住身子,呼吸困難,任重道遠,不能逃避,他握緊雙拳,背影顯得又高又直。

大王回宮,舉國歡喜。朝臣一路從宮門分立兩排,直延到正殿玉階。每年星回節四詔之王聚首後,臣民們都覺心安,仿佛此後四詔之間將更加團結和睦,再不受戰亂之苦。

銀冀麵容清瘦了些,連日趕路讓他染上幾許疲憊,但步間玄袖飄飛,沉峻氣度王者威儀,傲然不可逼視。瓦兒站在玉階之頂,雲鬢烏亮,玉綬翬帶,笑中含淚卻秀穩如儀。兩人漸漸走近,過玉階,越明台,在群臣欣然的目光中,深情對視,並立時宛如神仙眷侶,風華天姿,不禁令人羨慕。

瓦兒輕咽:“你終於平安歸來了。”

銀冀微笑點頭,而後雙眸看向明台高處白衣飄然的銀翟,兩雙深邃眼眸互望,血濃情濃的兄弟真情不言而寓。

瓦兒情不自禁心頭暖意融融,以一種繁複的心情凝視著他們,於清風中無聲歎息。

恭迎儀式後是宮廷慶宴,瓦兒小飲一杯以士祝賀後,先回沁梅苑。她隨意撩撥琴弦,夜裏響起薄冰脆玉般的弦聲。微風裏輕紗遊走,緲縵多姿,回想曾經縷縷或淒絕或激昂的簫音如自天外飄來,每一聲都含著滿腔世俗怨憤。如今琴音孤鳴,那空洞蕭聲再也不在,是否,吹蕭之人已看淡紅塵,心平如鏡?

那夜在他臂中昏迷,醒後見他默默相伴,黑眸包含千言萬語卻一言未發,隻以某種難以理解的複雜久久凝視她。他從未說過隻字片語表達內心情愛,亦不輕易流露深情讓她知曉。他不說,她更不問,假裝不知多少覺得輕鬆些。她常想,那深海如夜的目光隻是他的愧疚與歉然,還有對冀哥哥的承諾……

然而,每每見他孤影卓立,瓦兒忍不住心淒淒然。又見筱水日益憔悴,為他神傷,酸甜苦辣更是積塞於胸。如果……他能接受筱水,豈不美滿?

一件輕紗披上她的肩頭,瓦兒側頭立刻起身:“冀哥哥。”

“喬雀說你夜裏著涼,身子虛弱,這夜裏風大,記得多披件衣裳。”銀冀修眉舒展,語音如夢幻般溫柔,絲絲暖意融入眼底。

房中隻有他們,二人執手相望,瓦兒低呼一聲投入他的胸懷。“冀哥哥,你定不知道這些日子我有多擔驚受怕,多相思刻骨,生怕你去蒙舍遭遇意外……”銀冀愛憐地啄她清香發絲,輕笑:“我都知道,因為我在同樣牽掛你。不過我答應你會平安歸來,定會做到。”瓦兒眼窩已濕,水眸淚光晶瑩:“日後去哪都得帶上我,我真不願意這樣分離。”

銀冀見她淚珠滑落,滿臉真心,動容地吻上她,在芬芳唇瓣上低語:“恩,我也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