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擁的身影被燭光映照,落在青石磚上化為一體,緊密地仿似再也不能分開。身旁的帷帳一晃飄落,綺色紛飛,似灑瀉了一脈柔光旖旎如水。

窗外,銀翟眼中蕭然一片,緊抿的薄唇良久之後才逐漸鬆開,嗓音低沉沙啞對身邊女子說道:“筱水,今夜一別,不知要多少時日再見,但不找到解咒之法,我不能回宮。瓦兒……身子不好,請你留心照顧。”

筱水淚濕睫羽,努力收起哀色,不死心地問:“翟,我不能陪你一同去嗎?”

銀翟握住她的手,緊了緊:“照顧好瓦兒,而我不會有事,也不能有事。”

“可是你麵對的無論是大唐密探,還是刖夙、蒙舍……都很危險,非同一般啊!”

他微微仰頭,陰暗的蒼穹下落影蕭蕭,勾出他輪廓堅冷,手再用力一握,傳遞他的決心與請求:“正因為如此,我才要去。別多說了,答應我!”

筱水咬住唇瓣,轉頭看向映在窗上儷影雙雙、親密纏綿的身影,苦澀而沉重地點下頭。

王爺留下一紙書信,連夜出宮。

銀暝國複如以往,銀冀親自掌管朝政。自繼位以來,他定邊疆,整內閣,收兵權,誅奸臣,與三詔聯盟,關係甚好,周邊不少小部落也一一前來投靠,國力日益強大。百姓安居樂業,生活悠閑。

唯美中不足,大王冊妃已有一年半載,膝下仍無子嗣,宮中無孩童嬉鬧,有時感覺冷清。子民們不明白容妃與然妃為何久居南音寺,卻不待在大王身邊?國妃之位懸而未決,大王最寵愛的瓦兒郡主為何又遲遲不被冊為王妃?種種疑惑,被壓抑在百姓心底,每逢初一十五,虔誠善良的銀暝子民月下點燭,對天祈禱,請求銀氏王族早日後繼有人。

花開花落,鬥轉星移,轉眼銀城落葉紛飛,枯木蕭蕭。

天氣轉寒,在第一片雪花降臨之時,離宮遠去的翟王爺再一次書信回宮。

銀冀打開信封,心潮焦切起伏。瓦兒輕輕奪過他剛打開的信,隻見紙上黑色的字跡剛勁有力,信有兩頁,寫了他的近況,最後的字字刻著他們兄弟間不可動搖的血肉親情。

瓦兒看完,晶亮的眼眸蒙上一層水光,感動道:“冀哥哥,翟說他離開刖夙後就去了蒙舍的大和城,四處打聽須烏子。最近他又聽說須烏子帶著小徒弟可能在茶溪鎮附近隱居,就趕去了茶溪鎮。”

銀冀見她剛才奪信之舉,知道她也關心翟的情況,任由她拿著信,輕問:“他的平安才是最重要的。信裏還說什麼?”

“他還說他有緣結識了刖夙的國妃娘娘,名叫藍倪,頗為投機,這次在茶溪鎮相遇,二人幹脆結拜成了異姓兄妹。”

銀冀露出淡淡笑意,想到隱衣侍衛傳來的消息。藍倪是殤烈的妻子,聽聞他們之間本是情深意重,但前段日子殤烈對自己的國妃娘娘產生重大誤會,以致宮廷風雲變色,國妃出走,殤烈大病……原來,藍倪竟也去了茶溪鎮,還遇到了翟。

瓦兒繼續道:“翟還說,惡君閣昱好象也出現在茶溪鎮,他會親自去找閣昱打探須烏子的消息。”

銀冀眼眸變深,無聲歎息:“完了麼?”

“呃……最後翟讓我們好生寶重,早日……”

“早日什麼?”

“早日為銀族添個小王子。”瓦兒說完,小臉發熱,心頭飛快劃過一道不可琢磨的疑慮,又被銀冀若有所思的目光給吸引了去。

“恩,翟一直很關心你。”銀冀含糊道。

瓦兒悄然蹙眉,將信遞於他手心,同時握住他微涼的手指:“冀哥哥,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的詛咒不是很久沒發作了麼?說明病情好轉,我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空氣冰寒,銀冀見她小臉微皺,將她攬入自己寬大的皮裘中,輕歎:“詛咒之事,早已注定。子嗣之事,遲些無防。如今,我隻願翟能平安。”

話完,他心頭絞痛,墨眉糾結。原來,時一入秋,他就明顯感覺身上的咒氣再度席卷而來,如滾滾岩漿,撕裂心扉,有時痛得夜不能寐。所以,他忍不住驚慌恐懼,不敢在瓦兒身邊久呆,更怕自己等不到翟歸來那天,自己就……

“瓦兒,你不怪我還未冊你為妃吧?”

“怎麼會呢?我在乎的是冀哥哥的心,國妃隻是封號而已。我知道你在等時機,你還要等著給安然和月容一個交代。”

多麼善解人意,寬容真誠的瓦兒,箍緊懷中之人,銀冀用力吸氣,不讓她發現自己的異樣。

瓦兒將臉貼在他的胸前,感覺到他的克製與顫抖,滾燙的淚水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他雪白的裘衣中。

老天爺,請助冀哥哥解除痛楚,他若有什麼意外,我亦不能獨活……

窗外,雪花越來越密,紛紛揚揚,漫天飛舞。梅花晶瑩無暇,花蕊間散發淡淡清香。

歲月流逝,屋外年年景色如往,屋內卻已人事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