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大道歸一(2 / 3)

不該再有這樣的猶豫了,等她回到寧安城,他已經毒發生亡了吧。日耀女帝抬起頭,仰望晚秋的天空,異常的高遠、明澈、藍淨……

日落西山,天邊的流霞,彤紅曜麗……

夕陽沒入了蒼涼的地平線,晚霞燒退,山風頓起。

站起身,她撣了撣衣袂的浮土,坐上馬車,緩緩回到營房。

路過孿鞮單於的大帳,她漠然地看著那些曾經讓她深深震驚的猙獰可怖的景象。女子尖叫、哭泣的聲音,慘烈,激越,尖銳。支離破碎的斷肢殘骸,血淋淋的斷手斷腳,無頭屍體,被開膛破肚的女屍,被奸汙的女子,被毆打的孩童,除了倒在地上的死人,活著的,無一不是坐在地上,臉上、手上、衣服上,沾滿了鮮紅的血,目光呆滯,癡癡傻傻……

遠處,黑壓壓的全是人。

士氣高昂的夜遼騎兵,紛亂畏縮的日耀士兵,被押跪著的俘虜……夜幕降臨,熊熊燃燒的火把照亮了夜空,照亮了所有人的生動表情,照亮了生與死的界限,照亮了蝕冷山風中的淒豔悲壯,以及殘忍。

這就是失敗的結果。

所以,日耀女帝聽著那些抽泣聲、哭嚎聲,此起彼伏,不絕如縷。瑟瑟陰風中,如鬼哭,如狼嚎,陰纏鬼繞,讓人情不自禁地毛骨悚然,唇邊露出一絲高高在上的微笑,緩步離去。

對於潛入寧遠城的密探,他們的任務一是搜集軍情政情,二是散布流言製造混亂。所以,不消兩三個時辰,壞消息便在寧遠城彌漫開來。小小的寧遠城隻有五六萬人口,都是世代居住在此,本來對夜遼攻打玉螭這樣的消息從來隻當做沒聽見。何況,陛下此刻就在寧遠城與他們共存亡,還有什麼好怕的。

可聽那些行腳商人說,日耀和夜遼的聯軍這次是一村不降屠一村,一鎮不降,那他們現在豈不是要麵臨滅頂之災了呢?難道,城池、土地、店鋪、牛羊、老人、孩童,難道都要毀於一旦麼?人群之中的慌亂恐懼是相互感染的,彌漫感染中又無形誇大著這種恐懼和慌亂。素來鎮靜自若的寧遠城,一夜之間竟陷入了惶惶不安之中。

這一切,孟玄胤和玉螭重臣都無從覺察,慌亂在黑夜繼續彌漫著加重著。

天交四鼓時,議事堂書房依舊燭火通明。孟玄胤一直在羊皮大圖前轉悠沉思,時而停下來在紙上寫幾個字,便又開始轉悠。鄒常喜端著飯,雖然已經熱了一次又一次,但是他看見孟玄胤在沉重的思慮,又悄悄的退了出去。

這一戰,孿鞮單於其實也猶豫了許久,因為,他知道,先祖們曾經無數次在這裏铩羽而歸。要不要戰,怎麼戰,他心中也在一直衡量著。

“單於,打不打就是一句話。隻要單於有令,我等赴湯蹈刃,死不旋踵!”大帳內,夜遼的將領催促道。畢竟,秋末冬初,如果還不回到草原,隻怕各個部族麵臨的不止是凍死,還有餓死。既然,他們已經在中原劫掠了大量的財寶和糧食,也俘虜的大量的奴隸,倒不如就此撤兵。也許,能趕在第一場大雪之前,回到草原。

可是,就這麼打道回府,孿鞮單於是心有不甘的。畢竟,在距離此地的不遠處,玉螭的國主就在那座城池裏。如果戰,如果勝利,他就可以實現夜遼人數百年來的夢想。

然而,蟠龍山和臥虎山卻又是他進攻的最大障礙。如果是奇襲,還有可能,像現在這樣兩軍對峙,先動的人就是輸。

所謂戰爭,可大可小。可以是因為口角紛爭,也可以是因為爭風吃醋。但是不論原因為何,都無法逃避的一個結果,便是——征服。

一場戰爭的結束往往是以一方的臣服而結束,平手是不會出現在戰爭之中的,換而言之 沒有臣服的戰爭就沒有結束。

黎明降臨時,在城南的雅礱河岸邊,卻有一個人久久佇立,一任河風吹得他身上的玄衣啪啪作響,仍舊沒有離開。兩丈之外,墨默默地守護在那裏。

孟玄胤已經這樣一動不動站了一個時辰,河中碧綠明亮的波濤已經被太陽照耀成金黃色,風中的暖意也在漸漸增加。這一切,孟玄胤都沒有察覺,他隻是遙望著蟠龍山和臥虎山之間的山口,沉思。

這樣的等待,對他而言並不是難事。因為,隨著冬日漸近,夜遼與日耀之間的聯盟必然出現裂痕。

那麼,急躁所引發的後果又會在何時出現呢?

猛然,一陣急驟的馬蹄聲驚醒了他。一回身,淩少晨已經丟掉馬韁疾步爬上高坡。孟玄胤微微一笑,看來,等不及的人要出手了。

“陛下,日耀和夜遼的特使,在議事堂請求覲見。”

“好。”孟玄胤說著已經向議事堂的方向走去。

回到議事堂,已經是月上柳梢頭的初更時分。聽著特使桀驁不馴的話語,孟玄胤忍不住從胸腔中發出低沉的笑聲,“條件?這倒有趣,說來與朕聽聽。”

“很簡單。”特使笑得陰沉無比,不屑道,“宋州、潵州、田安州歸夜遼,壽州、岷州、安泰州歸日耀。玉螭向二國各賠款銀一百萬兩,每年向日耀納貢銀十萬兩,絹二十萬匹,向夜遼納貢銀二十五萬兩,絹二十五萬匹。”

孟玄胤眼中驟然閃過淩厲的殺氣,卻又驟然化為一絲微笑道,“你是說,朕不但要將玉螭的六州送與日耀和夜遼?還要向日耀和夜遼賠款納貢?”

“惟其如此,可救玉螭。”使者傲慢地仰起頭,“否則,聯軍揮師建元城,到時候,別說是六州,就是共分玉螭,也非難事。”

一席話說完,偌大帳中靜得出奇。

“共分玉螭?日耀和夜遼的胃口果然夠大。”孟玄胤的臉上頓時浮現出一絲獰厲的笑,他懶懶地揮揮手,“將他們拿下,明日,祭旗。”

“祭旗!?”特使覺得如芒在背,心卻異常的堅定,神色一凜,冷眸微擰,寒光橫掃,“二國交戰不斬來使,難道玉螭國主連這些事情都不懂麼?”

孟玄胤的桃花眼中眸光流轉,冷淡的神色瞬間變得陰森,“朕眼前沒有特使,隻有屠殺玉螭百姓的劊子手。”

翌日,寧遠城旌旗林立,號角連天。戰鼓三通後,司禮高聲道,“斬敵祭旗!”隨即,玉螭和夜遼的特使被押送到刑台,單等吉時一到,開刀祭旗。

“孟玄胤,你今日斬殺來使,他日,夜遼鐵蹄踏破建元城時,你可別後悔!”

孟玄胤端起茶盞淺啜一口,輕笑著,隻是,他的眼角眉梢裏沒有喜悅,反而隱隱透著幾分說不出的蕭索。 “朕絕對做過後悔的事情,但是,夜遼和日耀,不配。”

“午時到——”值辰報過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