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橘紅色、刺眼的陽光從對麵樓的3單元3樓那扇玻璃射過來時,剛好是上午8點45分左右,自然這是在冬天,12月底。而這束探照燈似的反光出現在2單元4樓的玻璃上時,已接近9點30分。附近小學的喇叭將要傳出教導主任的男聲,訓斥學生們隊伍站得不直。近來,這個學校的學生,特別是低年級的學生,隊總站不直。

冬曰的太陽從汙染的煙氣中露出麵龐,一輪橘紅。如果透過黝黑的、枝幹上擎的碧桃樹叢看太陽,如被黑濕的幹柴架起,太陽顯得新鮮,有銅版畫的意思。

鳥兒這時飛來,一派隻是隨便看看,旋來旋去,如逛商店的女人;另一派會飛下,在靠牆立一排大蔥的雪地上一路蹦過;另一些鳥兒落在窗台上,旋頸、抖翅、磨喙。有隻鳥兒立在舊單車中軸上,左叨右啄,宛似鉗工。

這時,有一隻鳥兒蹲在電線上——最近,每天這個時候,它都來。電線從舊紅磚樓房通向反射陽光的新樓,是電話線。鳥兒站在線的中段,即下垂的弧的底端,有微風時則悠蕩。電話線下麵有起脊的鐵皮屋頂的自行車棚,眼下覆蓋白雪,對鳥兒來說,它就是積雪的山坡。這隻鳥兒比麻雀大,也有褐羽,然而頂赤,大約是朱旦紅。

朱旦紅每次在電話線上勾留十幾分鍾或半小時,起飛時,盤旋再三,能感到它把翅膀展開在空中環繞是非常舒服的事情,況且是積雪的山坡。南麵有黑枝架起的新鮮太陽。

這時,對麵樓裏走出一個年輕女人,挺拔矜持,臉上有滿足後的落寞。

樓下老太太說過,這女人男的在國外。這時來電話,正是外國的晚上,半費。

這隻鳥兒正分享他們的電話。或許越洋的愛情最能暖腳,讓朱旦紅駐足並悅悅然盤旋。

以後,常常能見到鳥兒和那女人。

又過一陣兒,空跡。鳥兒與女人,不知道是誰先離開的,車棚的雪也化了。沒有愛情,雪競也會融化,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