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算了,法拉第先生正忙著實驗,那個實驗很重要,他離不開,讓他做去吧!大衣我自己刷兩下就行了。”
丈夫越是袒護,她就越對法拉第充滿了敵意,他這小子算什麼東西,要不是亨弗利爵士,他說不定還在幹什麼髒活臭活呢,現在要他做當差,還不是抬舉了他。他土裏土氣的,一點教養都沒有,叫他幹點活,他偏要裝出一副科學家助手的麵孔,一本正經地做實驗,你還能趕上爵士不成?“呸,鄉巴佬,”戴維夫人朝著法拉第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
她碰了釘子,丈夫又不給她撐腰,她哪肯善罷甘休,準備伺機狠狠地報複。但是往往事情的發展又是不依她的意誌轉移的。
她一路上不準法拉第和她同桌吃飯,讓法拉第同車夫、侍女一起吃。她以為是給這窮小子很大懲罰,可法拉第倒不在乎這個,他本來就厭惡上流社會的那一套,也不在乎夥食好壞能吃飽就行,和仆人一起吃反倒更自然。可在瑞士的日內瓦又出現了意外。
戴維一行去日內瓦德拉裏弗(1770-1834,瑞士化學家、物理學家)家裏作客。德拉裏弗熱情善談。有一次在樹林裏打獵,戴維爵士走在前頭,德拉裏弗卻和走在後麵的法拉第談起來。法拉第侃侃而談,教授吃驚不已,戴維先生真了不起,他的聽差不僅對各國科學界當前正在研究的問題了如指掌,而且還能提出自己獨立的見解。教授禁不住問法拉第原來是幹什麼的,怎麼會替戴維爵士當聽差呢?法拉第把自己的經曆及臨行時戴維讓其當臨時聽差的事說了一遍。這德拉裏弗教授愕然了,這樣有才華的青年科學家竟被當做仆人,讓他和車夫、侍女一起吃飯,讓他背著獵槍、獵物跟在爵士後麵跑這太不公平,這是在糟蹋人才啊!再不能這樣了。
回到家裏,德拉裏弗教授馬上吩咐傭人在餐桌上多加一份刀叉,因為法拉第先生是科學工作者,他應該和主人及賓朋一起吃飯。戴維夫人獲悉主人的意向後,將自己關在房間裏大發脾氣,她說她決不和法拉第一起吃飯,否則就把自己鎖在房間裏以絕食相威脅。戴維勸了半天妻子,妻子說什麼也不從,他隻好找主人商議,可主人的態度卻十分堅決,因為他前兩天不知道法拉第的身份委屈了法拉第,從今天起,決不能再讓他和車夫、侍女一起吃飯受委屈了。雙方相持不下,最後互相讓步,達成這樣一個妥協,法拉第既不和主人及戴維夫婦一同吃飯,也不和仆人一起吃飯,而是在自己的房間裏單獨吃飯。
法拉第長期和戴維夫人敵視著,對抗著,他的自尊心一傷再傷,他再也忍不住了,他提筆給倫敦市哲學會他的朋友寫了一封憤世嫉俗的信,信中說:
天哪!我真說不上有多麼愚蠢!我離別了家鄉,離別了我所愛的、愛我的人,回家的日子遙遙無期,也許就這樣永別了呢!這樣做究竟能有什麼收獲?能夠獲得知識?是的,是能夠獲得知識。可是那是些什麼樣的知識呢?那是關於世態人情和舉止言談,關於書本和語言的知識——這些東西本身確實具有無比的價值,然而我天天看到,知識出賣貞操,為最卑下的目的服務。天哪!為了做一個有學問的人,要把我們降低到和惡棍、無賴為伍的地步,這有多麼墮落!做一個有學問的人,結果僅僅是向我們表示,周圍人統統都是險惡奸刁,爾虞我詐,這多麼叫人喪氣!有這樣一些人,他們僅僅受到大自然的教育,生活過得又滿意、又幸福,他們的榮譽不受汙辱,頭腦不受惡濁世風的感染,他們的思想高尚——始終不懈地追求德行,避諱罪惡,對待人家就像希望人家對待他們自己那樣——他們為人正直、品德高尚;比起他們來,那種有學問的人又算得了什麼呢……啊!我放棄一種純正、切實的歡樂,去作那種追求,我真不知道這樣是否明智。
法拉第隨戴維夫婦遊曆歐洲,雖然有時心裏不痛快,但他多數時間還是充滿了快樂,他的收獲是巨大的。
對於他,那是新生活的開始,他以前從沒見到山,沒見過海,還有……他都沒有見過,可是現在,整個世界,它的巨大,它的複雜,它的多變,突然展現在他麵前。對於他這個立誌要做科學家的科學家的助手,對周圍發生的一切,必須學會細致地觀察、冷靜地分析、客觀地記錄。他開始記旅遊日記:
今天早晨開始了我生活中的新紀元。在我的記憶裏,過去我從來沒有離開倫敦12英裏以上……在目前這個時刻,到一個敵對的國家去,這真是奇怪的冒險……可是好奇心本來就常常要招致巨大的危險,所以這一次我又有什麼理由要認為這樣做是不可思議的呢?
他不僅寫自己的感想,還寫一路的所見所聞。1813年10月29日,他們一路上經過旱路、水陸、無數次的盤問、檢查,終於來到巴黎,這是他們旅行的第一站。法拉第是這樣感受的:
我到了這裏,再沒有比這更不幸、更叫人生氣的了。我住在巴黎的中心——我的許多同胞徒然遙遙地向往這裏,我語言不通,一個熟人也沒有。
盡管語言上有障礙,但並沒有妨礙法拉第對事物的冷靜觀察和分析,他仔細地對比了英法兩國的住房:
在住房的內部結構和裝飾上,玻璃和大理石這兩種美麗的材料,法國人用得比英國人多得多……法國人的住房華麗,英國人的住房舒適;法國住房精雕細琢,英國住房潔淨素雅;法國人住房是給人看的,英國住房是給人享受的;兩種風格,適用於兩個不同國家的人民。
法拉第到市場上去買紀念品,回來後寫下了這樣的印象:
這些巴黎人厚顏無恥,漫天要價,我真受夠了。他們做買賣,既不懂什麼叫誠實,也不知道什麼叫羞恥。他們向你要兩倍的價錢,又輕鬆,又沉著,好像白送給你一樣。
他跟隨戴維去參觀巴黎盧浮宮看到裏麵無數的藝術珍品和稀世瑰寶,他寫下了這樣的聯想:
這是法蘭西的光榮和恥辱。它珍藏的藝術品舉世無雙,令人讚歎不已;可是想到這些藝術品怎麼來到這裏,看到它們不過是暴力和掠奪所得,法蘭西為他的人民感到羞辱,這樣的行為使他們成為竊賊民族,可是他們還當做榮耀。
一天,法拉第在杜伊勒裏宮前見到了拿破侖,據說這位皇帝正乘坐禦駕去參議院,法拉第是這樣描述的:
他坐在車子的角上,一件碩大無比的貂皮袍子蓋在身上,叫人幾乎看不見他。從一頂天鵝絨帽子上垂下許多很長的羽毛,擋在他的臉前。距離太遠,看不清他的容貌,但是他好像麵孔黑黑的,還有點發胖。
這些都使法拉第開闊了視野,增長了見識。然而,法拉第還有更大的收獲,那就是不僅參與科學實驗,而且還參與科學發現,進行實地考察。
1813年11月23日早晨,安培教授和兩位法國化學家前來拜訪戴維。他們帶來了一種紫黑紅的東西,亮晶晶的,好像是金屬,但卻又不像是金屬。據他們講,這是兩年以前,一個叫庫爾圖瓦(1777-1838)的法國化學家在研究海藻的時候提煉出這種物質,他也不知道它是什麼。他和蓋·呂薩克(1778-1850,法國化學家,物理學家。他發現氣體受熱膨脹的規律,稱做蓋·呂薩克定律)等學者對其進行過大量的研究,發現它加熱的時候會冒出一種紫色的氣體,像氯氣一樣刺鼻,而且有氯氣的性質。但是一直弄不清楚它的成分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