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兒!若兒!我的若兒……”
一聽到這個字眼,甕人的聲音巍巍顫顫,夾雜著些許瘋癲。
“楚敬天,你別拿出這一套來!”
失神了片刻,甕人的語氣突然間又強硬起來,那披散的白發在空氣中抖了抖,好似要發怒一般。
“我知道,若兒早就死了!就算你整整折磨了我三年,弄得我生不如死,可我告訴你!老子頭腦清醒著呢!別以為隨便找個女人來就可以冒充我女兒!”
“三……三年!”
杜若的嗓音柔柔地漂浮在牢房頂上,如同在風雪中無力顫抖的草絲。她霎時間心如刀絞,瞬時肝腸寸斷。
杜百通一生在商海沉浮,風裏來,浪裏去,沒想到居然在這種暗無天日的地方被禁錮了三年!
爹爹一生都講求儀表整潔幹淨,“冠必正,紐必結,襪與履,俱緊切”,這是爹爹時常掛在嘴邊的,而如今,他卻這般蓬頭亂發,手足皆斷,僅僅靠著一口大甕蔽體!
想到這裏,杜若痛苦得把嘴唇都咬破,流下一股腥膻的鮮血。
“爹!爹!我真的是若兒啊……”,杜若無力地哭喊道。
“你放屁!我自己女兒的聲音,我怎麼會不認得!滾!滾!滾……”
甕人發瘋般地叫喊著,言語中透露出點神誌不清。
“爹,爹!您別這麼大聲,會招人來!”
痛心之際,杜若卻也不忘自己身處的險境。
能狠毒到把一個老者砍去四肢,做出人彘,這人連禽獸也不配,隻能被稱作魔鬼!
“爹,我真是您的女兒啊!您還記得嗎……”
杜若湊到甕人耳邊,一邊抽泣,一邊輕聲述說:“每每寒冬,爹爹您的腿腳便會疼痛不已,女兒沒出閣的時候,夜夜都為你以熱水敷腳,以緩解疼痛……”
“哼!別拿這點事情忽悠我,老夫腳疼的舊疾,杜府上下都清楚!被外人知曉了也不奇怪!你快滾,別在這裏惹我煩!”
見父親如此喜怒無常,杜若更是心疼不已。
從前爹爹是個慈眉善目的人,不知道受了多大的折磨,才被摧殘到今日這副殘況。
“爹,人人都知道你有腿疾,卻不知你這腿疾是如何得來的……”
“若兒六歲的時候,爹爹出海運貨,誰知當天就遇上暴風雨,貨物全被衝散了,好在商船上又救生的木舟,大多數夥計都相安無事……可在木舟上清點人數時,卻發現少了一位。爹爹你當時便不顧性命安全,跳下水去,獨自在水中搜尋幾個時辰,終在水下撈回那位夥計的屍首,帶回家鄉安葬……”
杜若一邊哽咽,一邊說道:“可誰也沒想到,就因為在水裏泡的那幾個時辰,害得爹爹你落下終身的腿疾……”
“你,你當真是若兒……”
話聽到這裏,老人的語調突然降了下來,或者說,沒有方才那般的虛張聲勢。
“這件事情我隻對若兒說過啊……”
“爹!爹!對不起,若兒來遲了!”
杜若一把摟住冰涼的瓦甕,失聲痛哭。
“若兒啊,真的是你啊……好女兒,爹還以為你已經死了……”
杜百通嘶啞的嗓音在空氣中顫抖,“若兒,原諒爹!爹這個時候多想抱抱你,好好看看你,可都沒機會了……”
“不!不……”,杜若緊咬下唇,滾燙的淚水湮沒了那張原本不屬於她的麵孔,“爹,不要緊的!女兒來抱您!女兒來抱您……”
杜若小心地撥開杜百通一頭蓬亂的白發,卻見老父滿臉的血跡和汙垢,大大小小結痂的傷疤慘不忍睹,特別是那對深深凹陷的眼眶。
昔年的杜百通身披長袍,站在商船上迎風破浪,何等威風啊!今日竟淪落為一個眼不能見,沒手沒腳的殘體!
“爹,是楚敬天把你害成這樣的?”
杜若把杜百通的頭擁入軟懷中,深入骨髓的仇恨已經在眸子裏火花四濺。
爹的身子好冷好冷,冷得杜若心如刀銼。
“哼!豈止!”杜百通往外啐了一口,咬牙切齒地說道:“他們一家都不是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