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夜王爺已經挪到天字一號廂房，有翠屏伺候著，現在已經睡得不省人事了……”，聽小廝作詳細稟告後，易十娘卻端坐在軟榻上閉目養神，一語不發，片刻之後，她輕輕甩甩手，把小廝打發走了。而眼下，浣惜，嫣兒和杜若三人正仍靜靜地跪在地上，門上的窗紙投下稀疏人影，應該是有三四人守候在外的。
這一晚，易十娘可被氣得要緊。
“浣惜……”，休息了片刻，易十娘的心情總算平複了些，“這一路回來，可是受了不少苦呀？”
媽媽這句話，字麵上噓寒問暖，可聽著明明就是諷刺。三人都能敏感地捕捉到絲絲不妥，這副篤定的麵孔隻是掩飾，恐怕背後的是一觸即發的怒意。
可不，這十多年來，易十娘在天香閣中就是殺伐決斷的女皇，說什麼就是什麼，天香閣上下沒有一個不敬她畏她，沒有一人敢忤逆她。而今天，偏偏是自己多年來最疼惜的浣惜做出了這等陽奉陰違的事情來，易十娘怎能不動大怒？
“媽媽，浣惜對不起您……”，易十娘還沒開口嗬責，浣惜就已經自行慚愧，哭得梨花帶雨的了。可憐她一回來連妝容都沒收拾，就一直跪到現在，眼下這小臉憔悴蒼白得如白紙一般，不過易十娘始終沒有半點動容，“浣惜知道自己有錯，要打要罵，任憑媽媽責罰！”說罷，浣惜嗚嗚地抽泣幾聲，在地板上磕了個響頭。
“好，既然你都這樣說了……”，易十娘犀利的雙眼冷漠，麵無表情地說：“你這次敢違抗我的命令，實在不可饒恕。那麼，我就罰你從明天開始搬到柴房去麵壁半月，期間不許任何人探視，如何？”
浣惜聽了，又一連磕了幾個響頭，更是泣不成聲，卻感覺涕淚，“謝謝媽媽饒恕浣惜！謝謝媽媽饒恕浣惜……”
“好了，你和嫣兒先下去吧”，易十娘甩甩手，輕倚在軟榻的棉枕上，神情有些許倦怠。隻見浣惜在嫣兒的攙扶下，走起路來都一瘸一拐的，恐怕是走太久筋肌勞損，要疼上好一陣子。臨走時，兩人憂心忡忡地回頭望了望還跪在地上的杜若，滿臉憂慮，可忌憚著易十娘，還是欲言又止，遲疑片刻後，便悄悄退下了。
房門輕輕合上後，易十娘才揉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暗暗說了句，“哼，真養了一群忘恩負義的東西……”，便合上眼睛，沉默了片刻。
不過，這由頭到尾，杜若的神情一直很淡定，也不妄發半句言論。她深知能撐起這麼大的天香閣，易十娘絕非等閑之輩，幾番交集下來，更覺得她陰晴不定，深不可測。所以，麵對這種對其一無所知，又非敵非友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先不動聲色，以靜製動。
“杜雪綢，我說……你可真有本事！”
良久，易十娘緩緩睜開雙眼，一對狹長的丹鳳眼裏藏的盡是深沉和縝密。
“夫人，說到底，都是我欠你們的……”，杜若並不想為自己分辨些什麼，可她心中卻對浣惜有愧，“一切都是我的錯，請饒過浣惜，她隻是好心幫我，並不是故意要違抗你……”
“浣惜？哼……”，易十娘一聲冷笑，嘴角勾起一抹抹嘲諷，“到這個時候了，你不為自己說話也就罷了，居然還敢為浣惜求情？看來你真不知道我易十娘是什麼樣的人啊……”，說著，易十娘的長指伸到桌案上，往一隻白瓷杯身上輕輕一掐，幾條黑色的裂縫立即從杯口蔓延到杯底。
動作雖微小，可還是被杜若的眼睛捕捉到了。
“罰個半月的麵壁其實便宜了那個小蹄子了！如果浣惜不是天香閣的頭牌，老娘早就叫人賞她幾十個巴掌，然後直接趕出這裏了！”易十娘眉梢一勾，冷漠的神態間閃過絲絲狠辣，“可你知道，要是真得罪了夜王爺，別說浣惜，連我們整個天香閣都會有大麻煩！”
攝政王？！
易十娘不提起這個人，杜若還差點忘了攝政王推倒屏風時，已經見過了她的真容，還強吻了她，雖然那時候他已經醉得一塌糊塗。
“唉，罷了罷了！”突然，易十娘長歎一聲，一改犀利的麵孔，道：“杜雪綢，你還是快走吧，免得又惹出些什麼事情……”
杜若有些詫異，沒想到易十娘居然就這樣放過她，“夫人，雖然你不願收留我，可雪綢還是要謝謝你的救命之恩！”說罷，杜若笨拙地站起來，跪了這麼久，腿已經麻痹了。
這次，是真的要離開了。可轉身的那一刻，杜若卻鼻尖一酸，望著浣惜房中一景一物，內心千百般的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