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難以忘卻的回憶——寫在紀念父親百年誕辰之際(1 / 3)

洪煒

2013年2月2日是父親的百年誕辰日,父親雖然離開我們已經6年多了,但在我的心目中,他依然活著,依然還在我們身邊。每當我觀看人物專題片《洪學智》看到父親生前視頻的時候;每當我走進金寨《洪學智將軍紀念館》看到父親的一件件遺物、一幅幅照片的時候;每當清明節我前往八寶山掃墓凝視父親墓碑的時候,我似乎都在跟父親進行一場心靈之間的對話,父親生前與我們在一起的場景又一幕幕地浮現在我的眼前。

父親在戰火中接生了我

1946年6月,父親被任命為黑龍江軍區司令員兼黑河地委書記、軍分區司令員,率新四軍3師主力特務1團奔赴北安、黑河一帶剿匪。黑河是中蘇邊境上的一個小鎮,人口不足兩萬,地處黑龍江南岸,這裏風景秀麗,商業繁榮。1945年日本投降以後,我軍從蘇軍手中接管了黑河。但日偽時期的一些軍警、憲特與慣匪、流寇互相勾結,接受國民黨的委任,在我戰略後方基地進行爆炸、暗殺等破壞活動,猖狂之極,危害嚴重。黑河地區的土匪多如牛毛,有大小上百股,約有數萬之眾,剿匪形勢極為嚴峻。

當時,3師司令部與供給部駐地雖然不是很遠,但父親日夜忙於剿匪,難得回家看望母親。考慮到母親快要臨產了,3師供給部派了一名護士照顧母親。

8月24日傍晚,烏雲密布,大雨傾盆,護士去食堂吃飯。或許父親預感到母親要臨產,他連警衛員也沒帶,獨自一人冒雨趕到母親住處。父親進屋沒多久,母親的肚子開始疼痛起來,而且越疼越厲害。父親知道母親臨盆在即。此時,如果跑去叫護士,住處與食堂有一段距離,肯定來不及。沒有別人,屋子裏隻有我母親和父親,母親十分擔心孩子生下來會出問題。但父親並沒有慌亂,他迅速把水燒開,把剪刀放在開水裏煮了煮,作了簡單的消毒。我生下後,他沉著地用剪刀把臍帶剪斷,用紗布把臍帶包好,又用溫水將我身體擦洗幹淨,用母親早已準備好的布將我包裹起來。待一切處理完畢,他又喂我母親吃了點東西,讓她躺下睡覺。

在我父親完成全部接生過程以後,護士回來了。看到躺在母親身邊的我,護士張大了嘴,驚訝得半天說不出話來。父親笑了笑,讓她檢查一下,看他處理得怎麼樣。護士打開包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母親,孩子大人都很平安。我的臍帶處理得也不錯,就是留得長了點,她又用剪刀做了處理。

護士問道:“首長,這是您自己處理的嗎?”

“都是他自己弄的。”媽媽插話說。

“首長,您真行,您處理得很專業。”

在黑河剿匪的戰火中出生的我,在這個世界上見到的第一個人是我的父親;第一個抱起我、親吻我的也是我的父親。人世間有幾個人能享受到這樣的父愛呢?

當晚的雨越下越大,父親原本要趕回司令部,但母親執意讓他留下。母親當時住的是日本人留下的房子,房間很小,隻能放下一張床,母親和我睡著。父親看見牆上有一個大壁櫥,拉開後足有一人多長,就鑽進去貓了一夜。沒想到壁櫥裏的跳蚤多得嚇人,父親被這些“土匪”包圍了整整一夜,咬得他一身疙瘩,根本無法入睡。第二天一早,父親就告別了母親和我,匆匆趕回司令部。

我長大以後,多次聽到母親講起父親接生我的事,父親隻是偶爾提起,不過每當提起這件事,他總是得意地說:“護士還誇我處理得不錯呢!”一開始我是作為新奇的故事聽,後來我自己有了孩子,當了母親,才深深感到父親真是了不起。一個男人,一個在戰場上指揮千軍萬馬打仗的司令員,在戰火中突遇愛人臨產的緊急情況,能臨陣不亂,冷靜處置,平安地接生自己的女兒,這需要多麼大的勇氣、智慧和靈巧的雙手啊!

他紮根在人民中間

在“文革”中,父親被作為“三反分子”和“吉林省最大的走資派”,遭到了造反派長時間的批鬥和關押。1970年6月,吉林省革委會專案組又將他秘密下放到吉林省通遼金寶屯勝利農場(今內蒙古哲裏木盟金寶屯勝利農場)勞動改造。專案組向家屬封鎖消息,在我父親被關押後的兩年多時間裏,母親都不知道父親的去向,直到1970年底專案組才告訴母親。

1971年春節是我參加工作後的第一個探親假。我剛回到長春,就從母親那裏聽說了父親在農場的消息。當天晚上,我和弟弟冒著零下20多度的嚴寒,登上了去金寶屯的火車。我倆在鄭家屯轉車,下了火車又搭上回農場拉煤的牛車。東北大地寒風刺骨,我和弟弟裹著棉襖,躺在煤堆上,依然渾身透冷。走了半天,吱吱呀呀的牛車才把我們拉到農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