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逸進了屋子,關上房門,背靠在門上,跺著腳,心裏大罵,該該該!都是活該!長出了一口氣,又想道,自己也是活該,每每遇上什麼事,便會忍不住強出頭。這樣的性子,在這樣的時代,早晚得要出事!可是,如果視而不見,充耳不聞,一味裝聾作啞,明哲保身,那和死人又有什麼分別?!
寧逸並不想做正義的使者,卻是也不願意違背自己的是非原則,隻有勸誡自己,有些事能忍則忍,自己不是超人,就千萬別做超出自身能力的事!
“開工開工!唔,我是來找什麼的呢?”寧逸邊自言自語,邊翻找箱子。
寧逸記得自己的箱子裏應該有一套放大鏡,大大小小共六支,本來是覺得這些東西做得精巧,又特別,所以才收在了放置衣物的箱子裏,好方便拿取。沒想到當時的無心之舉,現在倒派上了用場。
據寧逸猜測,竇秉華的眼疾,多數是由於用眼過度導致的近視,如果有放大鏡的話,閱讀就會方便很多。既然都說了要親自去拜托竇秉華收言兒做學生,空著兩手,怎麼好意思去呢?
找到了放大鏡,寧逸又把藏在床邊夾縫裏的銀票和金葉金豆取出來,找了塊帕子包起來,塞進懷裏。走到門口,回過身來,再仔仔細細地瞧上一眼這間屋子,寧逸覺得鼻子有些泛酸,怕是以後也不會回到這裏來了吧……
到了三月頭上,脫去厚重的皮毛搭肩,棉衣,寧逸整個人都覺得輕快了起來。子書流年將她以內親王內侍官戚氏的身份引薦給了工曹,物華宮的修繕工程便從口頭計劃,付諸到了圖紙設計、材料選購上。
景星還是整天寸步不離地跟著寧逸,兩個人時而吵吵鬧鬧、互相嘲諷,時而又相對無語,各自琢磨著自己的心事。
外府由管四娘親自監管,已經準備妥帖,就等著新主人入住了。
寧逸離開物華宮這天,天陰著,正醞釀著春季的第一場雨。齊越山站在東宮的朝露台上,目送寧逸的馬車駛出了物華宮。
“王爺,您這麼不放心,怎麼不去送送殿下?”焦融問道。
“有景星在,沒什麼可不放心的。”齊越山淡淡地回道。
“可是……”焦融猶豫著,該怎麼跟主子說,“恕老奴多嘴,自打上次東宮進了刺客之後,您就再也沒和殿下說上過話,殿下幾次來找您,也被您拒之門外……”
“焦融。”齊越山打斷了焦融的話,說道,“她是她,我是我,我們各自做好該做的事便足夠了。而且,她有惡疾,我怕被她傳染了。”
“殿下病了麼?什麼病?”
“自以為是的病!”齊越山說完,便轉身走下了朝露台。
焦融站在原地抽了抽眼角,心說,這病,還真說不清究竟是你倆誰傳染給了誰的……
這邊,馬車駛上了街道,寧逸掀開簾子,一邊大口大口用力地呼吸著空氣,一邊招呼景星道,“景星景星,你快點也來吸兩口!物華宮外的空氣就是不一樣啊!簡直是陽光明媚、風和日麗、鳥語花香啊!”
景星朝車外看了看,又看了看陰沉沉的天,問道,“你沒病吧?吃壞東西了吧?怎麼開始胡言亂語了?!”
寧逸不滿地嘟了嘟嘴,說道,“你怎麼心腸那麼歹毒?!我說的是我的心情!現在我的內心世界裏就是陽光明媚、風和日麗、鳥語花香的!”
“嘖嘖嘖,還好意思說我呢,我看是你心腸歹毒才對!一出宮,你就陽光明媚了……攥玉都白養了你這些時日了!今天離開物華宮,我看你都沒跟攥玉告別吧?!”
“他……可能不太想見我……”寧逸無奈地笑了笑,“出來之前,我去找過他,想跟他道別的,順便感謝他一直以來為我所做的一切,可焦融說他不在宮裏,去了子書那裏。”
“難道攥玉還在為那天晚上的事生氣?不至於吧?!回頭我去問問。”
“別別!”寧逸趕緊拉住景星,好像唯恐景星現在就跳下馬車去找齊越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若是當真不想見到我,也正好,我離開了物華宮,這不是皆大歡喜麼?他有他該做的事,我也有我該做的事,做好自己該做的事,就夠了……”
景星靠回了椅背上,說道,“寧小七,就我看人的經驗來說,你會後悔今天說得話的。我知道你不信命,可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有時就是那麼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