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菁晶和安瑜用了一個星期的時間認真對市場進行了一番調查，最後結果是快餐業還有一定的市場。
菁晶利用原來在市政府建立的一些關係，找兩家銀行預訂下了七十份外賣。安瑜原來在一個小縣城的水泥廠工作，這邊城裏幾乎沒認識什麼人，一份也沒能預訂下來。不過，安瑜卻聯係了一個開農用車的鄉下老鄉，同意按時為她們采購原料和送外賣，價錢也便宜，為她們省下了不少運輸費。
菁晶的母親說她在家閑也是閑著，很爽快地答應幫忙。
找了幾家店麵，不是太貴就是口岸不好。後來，菁晶打聽到四賢茶館老板要出國，準備出租茶莊，就上門去聯係。四賢茶館老板答應出租給她們，不過，有個條件是他什麼時候回來，就得什麼時候還他。菁晶聽他說是去國外講學，知道一年半載不會回來，就滿口答應，由於有那個附加條件，店租也就便宜了許多。
市裏根據國家的政策，針對本市實際情況，對下崗離職經商的工人和機關幹部製定了一些優惠政策，辦執照手續非常簡便，又可以免稅一年試營業。這無疑對菁晶和安瑜是很大的鼓勵。她們對四賢茶館略做裝修改造，就正式開張營業了。
令菁晶和安瑜意外的是，市長聞知此事後，竟帶了市政府部分機關幹部和電視台、報社記者前來她們的快餐店用餐。
電視台、報社記者做現場采訪。安瑜高興得不得了，說長那麼大了，從沒上過電視報紙，開個小快餐店竟成了新聞人物，一個勁地往鏡頭前擠。
菁晶卻平靜得很，她忙著洗碗刷盤子，摘菜端飯，記者問她問題，她端著盤子說：“你看我有空嗎？”
外麵圍觀的人很多，這妨礙了她們幹活。菁晶不得不走到市長桌前說：“市長，你做為顧客光臨本店，我很歡迎，可你搞這麼大場麵，我們沒辦法做事，外賣不能按時送去，生意就砸了。求求你讓那些記者別忙乎了好不好？”
市長跟菁晶原來在機關就很熟，聽了就起身對記者們說：“要吃飯的吃飯，不吃飯你們可以回去了。”
記者們聽了，也就收筆封鏡，一人叫了一份快餐。
市長見了又轉頭對菁晶說：“早知道你是這麼個務實的姑娘，就不讓你走了。可我還得感謝你，幫我做了不少工作，又為下步機關人員分流起了個好的帶頭作用。”
菁晶對這些話似乎並不在意，莞爾一笑說：“謝謝你的關照。”說完徑自又去幹活了。
安瑜風記者們不采訪了，沒了興頭，看菁晶一個人忙得不可開交，也就過去幫忙。
安瑜從小在農村長大，洗碗搞衛生對她來說不是很大問題。菁晶就不行了，洗得滿頭大汗，也沒洗幾個盤子出來。倒是菁晶的母親更利索，打完一份飯菜，見盤子不夠用，就過去快速洗好幾塊，又拿去打。
市長吃著快餐，見她們那樣忙，竟也上前去幫她們端飯菜給顧客。
菁晶抬頭對市長笑了一下，表示感謝，就又埋頭去洗盤子。
晚上八點搞完衛生收攤。菁晶累得腰酸背痛，一回家就先跑床上去躺著，用手捶著腰背，一會兒竟睡著了。安瑜卻很興奮，跟著菁晶母親在客廳裏清點鈔票，打開電視準備看本市晚間新聞。
菁晶一覺醒來已是11點59分，她見旁邊沒有人，又聽客廳電視開著，就扭了扭發酸的腰，走到客廳。
媽已經去房裏睡覺了，安瑜身上蓋了件毛毯，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賬本和錢壓在她的身下。菁晶知道安瑜雖然比自己耐勞一些，可也已累得不行。菁晶不忍心去叫醒她，就準備去洗澡，卻見電視上正播放午夜新聞，播音員報道著新聞內容，頭條是“機關幹部離職辦快餐店，市長前往就餐以示支持”，接著鏡頭上就出現了市長吃飯幫助端盤子，菁晶、安瑜和母親熱火朝天地忙碌著。菁晶看著自己滿頭大汗地洗盤子的模樣，想起以前在其它飯館看到的小工，不由失口笑了出來。把安瑜也驚醒了。
安瑜見菁晶在旁邊發笑，就問：“你笑什麼？”
菁晶說：“你看我們像不像打工妹？”
“我看過晚間新聞了，誰會相信我們是堂堂的本科生呢？”
菁晶說：“不知道你爸媽看了，會不會後悔當初讓你去念書？”
“我爸媽都死了，不過如果他們還活著，看了電視也不會後悔的。我每次學校放假回去，他們就要我幫著幹農活，我受不了那些苦，他們就罵我變種了，不像個農民娃子，生養了我真沒用，隻會念書。這回他們肯定高興了。我猜他們如果活著準會說，這娃真厲害，還會自己開飯店了，你看那盤子洗得多好哇，真不虧是我的閨女。”
“你爸媽會那樣說嘛，他們又不是北方人。怎麼會又是娃又是閨女的，他們肯定隻會說你這個丫頭。”
“好了，好了。我現在才知道你為什麼對市長和記者的到來那麼冷淡，我們隻不過給當了一回宣傳工具罷了。人家市長可是達到了政治目的。”
“可我也不反對呀。我們不也免了廣告費嗎？別人哪有這樣的榮幸？”
新聞很快就播完了。安瑜把賬本和錢往菁晶麵前一推說：“不談那些了，今天純收二百一十八元，人均七十二塊六毛六，總算沒有白累。”
“今天要不是市長帶了那麼多人來，哪有這麼好。”
“知道啦，說來說去，還不是要我明白市長大人的大恩大德嗎？”
“這種效應還會持續一段時間。”
“你們還不去睡呀，三更半夜唧唧喳喳說什麼話，早晨六點你們就得去買菜了。”菁晶她們的說話聲吵醒了菁晶媽，她在裏麵對她們說。
安瑜聽了，對菁晶伸了下舌頭。菁晶就上前關了電視，對裏麵說：“媽，知道了，你也要早點歇著。”然後。又對安瑜說，“你洗過澡了，你先去睡。我洗完澡就來，渾身臭烘烘的。”
安瑜壓低嗓子，學著男聲說：“愛妻你快來呀，別讓我久等了。”
菁晶搡了她一下說：“去你的，占我便宜。”
洗菜、摘菜、切菜，看似那麼簡單，幹起來卻不容易，特別是對菁晶這樣從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學校畢業後又分到機關工作的姑娘，幹起來那才真叫累。菁晶看著媽熟練的動作，反而覺得當初總以為自己是本科生，能說會寫的了不起，其實並不值得炫耀，在母親麵前，甚至不算得什麼。真正意義上的生活才真叫累。她以前看不起母親這一輩的家庭婦女，現在卻很佩服。一個人常年累月在那樣繁瑣細小的工作中生活，不厭其煩地洗衣做飯，原來是多麼不容易啊。當然，時代的發展，需要的是更多的洗衣做飯的人，但這些活總要有人去幹的，如果誰都不會，都隻會寫料，做文章，搞設計發明，人類生活也會有缺陷。
菁晶切著菜，思想卻沒有停。對她來講，開了一天的快餐店，比活了二十五年感觸更多。
菁晶媽看菁晶切著菜，卻走神，就說：“你看你是切菜嗎？長的長短的短，顧客看了就不舒服，還能吃得下嗎？又不專心，不切了手指頭才怪呢。”
果然，話音未落，菁晶“哎呀”一聲叫了起來。食指連指甲帶肉被切去了小半個。
菁晶媽心疼得不行。撕了塊布給她包紮。
安瑜也過來要扶她醫院。
菁晶是見血就頭暈的，一看自己的指頭去了小半個，血汪汪地往外湧，當場嚇得愣在哪裏，竟不知痛了。安瑜扶她也不懂得跟著走。
安瑜隻好先跑去醫院買來創可貼為她換上。
菁晶見止了血，才醒過神來。也才知道痛。但她怕媽媽心疼就咬著牙忍著。
安瑜扶她到了醫院。醫生為她洗傷口，她忍不了，失聲哭了出來，眼淚花花的，惹得許多人圍觀。昨天她又剛上電視，多數人都認得她，就不免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安瑜小聲要她注意形象，她也知道這樣不好，可一哭出聲就再也忍不住了。
醫生重新作了包紮，像安慰小孩一樣安慰了菁晶一陣。菁晶才止了哭。
安瑜抬頭看牆上的鍾已經十點，就對菁晶說：“再不回去，就來不及了。”
菁晶才又想起自己已不是在機關工作，而是開了快餐店，許多顧客正等著吃飯呢。忙擦幹了眼淚跟安瑜回去。
快餐店裏，菁晶媽邊切菜邊炒。放下菜刀，就又抄起鍋鏟，一刻也停不下來。汗水在滿是皺紋的額頭上滾動著。菁晶看了又想哭。
安瑜把她放凳子上說：“你先坐著，我去幫你媽。”
十一點，外賣包裝好了，安瑜要去送。菁晶媽說：“讓菁晶去送，她手破了在這裏幫不了忙，但也不能閑著，我們是開快餐店做生意，不是在機關工作，少一個人也不行。”
菁晶知道媽講這些話是要讓她麵對現實，就忍著痛，把外賣搬上車，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