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唐侯幫女子們從猴子那兒討到草籃，她們高興地回返。前行幾步，女皇回頭看看，唐侯原地站著未動。再走幾步回望，他仍孤零零地站著。她扭身轉來，使個膽大問：“大哥，你去哪裏呢？”
唐侯還真不知該往哪裏走好，女皇一問，他便打聽見沒見過唐族的獵隊。女子們見女皇停步和唐侯說話，都踅轉過來。唐侯問獵隊，她們都搖頭擺手說不知道。唯有女皇不語，她隱約聽說族人逮住幾個獵手，還沒放走。這是不是和他要找的獵隊有關？她告給唐侯，臨末又說：
“你跟我們走吧，回到族裏就清楚啦！”
女子們見唐侯猶豫就說，你別不信，她大是族頭，啥事都管呢！
唐侯想想也是，這麼東跑西顛不一定找得到，幹脆跟她們去一趟，即使找不到也有個地方歇腳。他即隨著她們一起走，邊走邊問她們摘這些桑葉幹啥？他知道桑葚能吃，沒聽說桑葉也能吃啊！他說出疑問，女子們哧哧笑著說：“不是人吃，是蠶吃，喂蠶哩！”
蠶，唐侯想起剛才女皇說過蠶餓啦，他明白了，敢情是喂蠶吃肉啊！女子們聽見笑得前仰後合，差點沒有扔掉挎在胳膊肘裏的草籃。女皇回頭看他一眼，見他被笑得臉都漲紅了，便嗬斥夥伴：
“別笑啦，真少調教！你們就啥也懂得？人家不懂才打聽，好好說清就是了。”
女子們掩住嘴，不再出聲。女皇告給唐侯，蠶不能吃肉，卻能吐絲。吐下絲，織成布，能做衣裳。族人做的衣裳舍不得穿，送給大王，王宮裏的衣裳都是她們做的。唐侯脫口即問：
“你們是散宜族的？”
“是啊，你咋知道的？”女子們問。
“真沒想到會來到散宜族，父王早就說過，散宜族人心靈手巧，我們的穿戴都是他們做的。”唐侯按捺不住興奮脫口即說。
“父王？大王是你大？”女皇驚奇地問，女子們都好奇地盯住唐侯。
唐侯知道說漏了嘴，不好再回避，點頭說是。女皇眨眼就明白了：“你是唐侯？”
他點點頭。這一下，女子們都把目光齊刷刷投向他，好奇地瞅著。
邊說邊走，唐侯隨女皇進入族寨來見散宜頭。一進門，女皇便嬌聲叫大。窩著火的散宜頭沒有應答，僵愣著的後羿卻回頭一望。這一望就像滿天的烏雲裂開縫隙，見到日頭。他驚喜地叫道：“唐侯——”跑前來拉住他的手便問：“你怎麼到這兒來啦？”
唐侯看見他要找的後羿竟在這裏，喜出望外地說：
“找你呀！嘿嘿，想不到你會在這裏。”
女皇趁唐侯和後羿打招呼，給大告說過轉身出去。唐侯和散宜頭說著話，已從倆人的臉色看出他們弄僵了。他溫和地問散宜頭：
“我們這獵頭衝撞你了吧？”
唐侯的突然到來令散宜頭心裏一緊。唐侯是大王的兒子，他手下的獵頭就這麼強硬，他該多麼霸道呢？不禁暗暗發怵，後悔沒放走他們，還要比試箭法，真是自找麻煩。聽唐侯語氣溫和，他稍微輕鬆些。正想該怎麼說清這事，後羿已生氣地開了口：
“就是他們，攔截咱的獵物，還扣住咱的人！”
後羿這麼一說，散宜頭稍微輕鬆的心又揪緊了，慌忙討好地說：“唐侯，是我的不對，我本來沒有心思扣人，可一聽說獵頭是後羿，便想向箭王討教點箭法，就……”
“就把我的人扣了吧？”後羿見散宜頭怯怕唐侯，越發來勁，他指著散宜頭說：“哼，有你這麼討教的嗎？你這是給我下絆子！你……”
“你扣得對！要是我，我也扣。”唐侯打斷後羿的話，平心靜氣對散宜頭說。
散宜頭長出一口氣，輕鬆地說：“唐侯不怪罪我嗎？”
“不怪罪，我還要感激你替我攔住他們。”見散宜頭不再緊張，唐侯才轉身對後羿說：“你說得還滿有理，現在是禁獵日子，你這是冒犯祖規，知道嗎？”
後羿自知理虧，不敢和唐侯使倔，可是不說話又憋得不行，就說：“這還不是因為咱族裏缺吃的嘛！”
“缺吃的，咱可以向我父王求借，怎麼能違規打獵呢？”
後羿聽說向大王借粟，趕緊搶口說；“唐侯，無論想什麼辦法，都不能向大王借粟。不要為這小小的唐族毀壞你大事！”
一旁的散宜頭聽得如入雲霧，向大王借粟有啥不可？唐侯是大王的兒子，開口就能借上，不是最省事嗎？不少族堡害怕大王，想借粟都不敢張嘴。唐族有這方便，為啥不借？他聽得稀裏糊塗，疑惑地瞅著他們。隻聽唐侯又說：
“借粟的事我已打定主意，不要再說。打獵這事，咱錯了，就痛痛快快認個不是吧！”
後羿為難地看著唐侯，堂堂箭王什麼時候服過弱呢？可見唐侯很是認真，隻好吞吞吐吐地說：“打獵是我不對……”
沒等散宜頭接口，他急著轉向唐侯就說：“打獵不對，可借粟的事你也不能幹，不能幹啊！”
散宜頭忍不住插話，為啥不能借粟？後羿趕緊將大王選拔繼位人的事說給他。散宜頭聽完也勸說：
“唐侯，箭王說得對，還是從長計議，不要因借粟耽誤你的大事，當大王要緊呀！”
唐侯淡淡一笑，說：“你們都為我操心，我領情。可我不能因為當王讓族人挨饑受餓。”
說到這裏，他向散宜頭賠情，違禁打獵看起來是後羿他們幹的，禍根卻在他身上，是他沒有將唐族管好。散宜頭沒想到唐侯這麼開通，剛見麵時的那些拘束緊張消散了。就連和後羿頂嘴裝滿的那肚子氣也全都化掉，他連忙安頓吃食。吩咐下去，他那眼睛直瞅唐侯，像是有什麼話要說又不好出口。唐侯見狀，催他直說，他才不好意思地說：
“我還是想讓箭王亮亮箭法。”
唐侯一捅後羿，讓他回答。唐侯都這麼隨和，後羿還拿什麼架子，他爽快地應承。他一答應，散宜頭可樂嗬啦，當即讓人去收拾箭場。不多時，吃食備好，他們席地進餐。
59
吃著東西，唐侯和散宜頭無話不說，後羿也隨興交談。
散宜頭見唐侯一點兒也不拿大王唬人，不再怯他，還覺得格外親熱。前幾日來過個叫孔壬的，說是大王長子摯的手下，見麵毫不客氣，聲稱主子當上孺王討要絲服。有這來頭他當然不敢得罪，挑好的給了。給就給了，人家不留交換的東西，連句好話都不說，想起這事散宜頭就生氣。再看唐侯這麼隨和，就想他要是當上大王那才是天下人的幸運。想到這兒，他便說：
“唐族缺吃的我們應該幫把手，隻是我們的存粟不多。不過，我們養棚有不少豬羊，可以勻給一些。你再想些別的辦法，好歹不要向大王借粟。”
唐侯感謝的話剛出唇，就被後羿打斷，他伸長臂握住散宜頭的手說：“夠兄弟！”側頭又對唐侯說：“我說得沒錯吧？你看散宜頭也不讓你向大王借粟！”
散宜頭接著說：“唐侯，你要當上大王那是大家的福氣。”
唐侯笑笑說：“你們的心意我明白，我領情。不過父王那裏有現成的粟穀，用它救急最便當，我已讓人去借了。”
後羿聽見急了：“哎呀，唐侯，你怎麼能這樣呢！”
唐侯從容地說：“我想過了，當大王又要咋呢？不就是要天下人過好日子嗎？現在緊要的不是孰當大王，是快點摸準天神的脾氣。我還想早些讓唐族推舉個頭人，我少攬些事，多點空閑和羲仲一起去觀天。那才是個大事。”
散宜頭聽得對唐侯更添敬意，像他這樣為天下各族操心的人還真難找。還想說什麼，族人來報，箭場已收拾停當。他便領著唐侯、後羿往箭場走去。
天黑已定，好在頭上有輪圓月，淡淡的光縷映照著朦朧的小徑和在小徑上輕輕移步的人們。日頭一落，地氣泛上來，發散著泥土和嫩草的清香，吸進腹中涼涼的，很是爽氣。後羿長吸一口，對散宜頭說：
“你這地盤真不錯。”
“哪是我的，還不都是大王的呀！”散宜頭又對唐侯說：“日後你要當上王，這裏就是你的落腳地。”
唐侯笑笑說：“別這麼說，今夜你們都得露一手，讓我也開開眼。”
“我已吩咐讓逢蒙出手哩！”後羿說。
“那不行，你別端架子，逢蒙射他的，你射你的。”唐侯說過後羿，轉臉又對散宜頭說：“你說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