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曲方麵也一樣,一開始他是新人,我們會為他選擇一些市場需要的東西。後來的歌都是他自己選擇,和旋律以及曲風相比,他選歌更注重歌詞的內涵。他希望他唱的歌能夠有意味,有深度,有所表達。
三聯生活周刊:他為何在1989年正當紅時退出歌壇,後來又宣布複出?
陳淑芬:退出的時候,我覺得他當時壓力挺大,特別是在歌壇上的“譚張爭霸”,譚詠麟和張國榮歌迷之間的爭鬥很厲害。他移民加拿大,我覺得不是因為1997香港要回歸才去的,是因為歌手要顧及形象,他不想他的愛人曝光,想退出歌壇去過自己喜歡的生活。我們都很喜歡山口百惠,張國榮覺得山口百惠可以在最光芒的時候退下來,過自己喜歡的生活,他覺得他也可以。
其實他當時不是單純想退出歌壇,是想退出娛樂圈,他在1987年就開始跟我說了。我就覺得他太年輕,一定會再回來的,要不然日子怎麼過呢?到1989年再提,我就對外說他退出樂壇,沒有說他退出演藝圈。當時他簽了一部戲,還沒開始拍,我就勸說他應該有合約精神,他同意回香港拍完這部電影,於是就有了日後大家看到的《阿飛正傳》。結果他拍了這部戲之後,又有很多人找他拍別的,電影裏麵又都有主題歌,自己是主演,別人演唱顯然不習慣。他其實很喜歡唱歌,無時不刻都在唱歌,開車也在唱,你能想象一個退出歌壇的人會這樣嗎?又有很多人找他,複出在所難免。
三聯生活周刊:在當年的輿論環境中,張國榮在舞台上公開自己的性取向是需要很大勇氣的。你在當時怎麼看他這一決定?
陳淑芬:那是“跨越97”演唱會時,他自己在台上公布的這件事。之前我不知道他的這個決定,說實話,我自己也很驚訝。他也怕之前跟我說了,我會勸他。我個人覺得,當時沒必要公開這件事。但是他是個心地很善良的人,他不希望他喜歡的人受傷害、受委屈,所以公開表達了自己的愛。
三聯生活周刊:在張國榮複出歌壇後,他開始了更自我的表達,往往比當時的流行超前一步。你在當時有沒有顧慮他的公眾形象,比如2000年“熱情”演唱會時他雌雄同體的造型?
陳淑芬:他是一個天生的藝術家,那些舞台形象都是很美的,我為什麼反對呢?他在舞台上我是百分之百信任他,因為張國榮最了解自己,他知道自己該表演什麼,怎麼發揮更好。
張國榮在舞台上的想法是時尚而且前衛的,他不會因為市場而一味迎合。2000年“熱情”演唱會的第一場,他的服裝一直是讓·保羅·高緹耶(Jean Paul Gaultier)給他做,高緹耶要表達的意念是“從天使到魔鬼”,視覺效果非常震撼。高緹耶是時裝大師,要知道,除了麥當娜之外,日本那麼多人氣偶像去懇求他,結果他隻為廣末涼子設計了一套衣服,而願意全心全意來助張國榮一臂之力,我認為這也是香港演藝圈的一種莫大榮耀。無論那次演唱會在當時有什麼爭議,時間過了這麼久,也證明了他的判斷。
三聯生活周刊:你曾提及,那次演唱會後香港媒體鋪天蓋地的負麵報道,對張國榮影響很大。
陳淑芬:那次媒體的報道對哥哥的傷害是非常大的,因為那是他用全部身心去做的一個演出。“熱情”的衣服都是很緊的,所以多一小塊脂肪都會顯出臃腫來,他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將自己最美的一麵展現給大家。而且,他在籌備個人演唱會時,曾三次赴巴黎與高緹耶會麵,這是國際時裝大師的量身定製,而我們傳媒對時裝文化卻一無所知。更加令哥哥不能接受的是,香港演唱會都有一個傳統,就是一般每次演出結束後,傳媒都會跟進後台,跟藝人聊天見見麵。那天後台的記者都是眾口一詞,大家都在說哥哥帥呀,靚仔呀,厲害呀,演唱會做得很好呀……但是第二天出來的報道,都是負麵的——長頭發就是扮貞子,穿裙就是扮女人……全是胡寫,而且寫得非常難聽。他非常傷心。
三聯生活周刊:他和你談起過自己的導演夢想嗎?
陳淑芬:談過。哥哥一直很有興趣研究幕後的東西,一直很希望做導演,這應該是他的一個遺憾吧。其實以前他做過導演,而且有兩個作品——其中一個他很早之前拍的《日落巴黎》音樂特輯,跟鍾楚紅、張曼玉一起去法國拍攝的,吳宇森做的執行導演。後來一個就是他相對近期拍的《煙飛煙滅》。他一直想導演一部真正的電影,而且劇本都已經找好了。那時他一直找拍攝場景,但找了很多地方都不是很理想。他是一個非常完美主義的人,覺得如果找不到劇本中的場景,就不會拍攝出好的效果,後來想修改劇本的時候,投資商那邊出了問題,導致最後沒有拍成。直到他走,也沒能圓了自己的一個電影導演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