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解
本篇是屈原創作的第二首長詩。據王逸《楚辭章句·天問序》說，是屈原在流放中看到楚先王廟和公卿祠堂裏的壁畫受到激發而創作的。專家們根據古籍記載、出土文物以及少數民族的宗教繪畫等大量事實，證明楚國廟堂存在壁畫是完全可能的。從藝術創作富於想象力的特點，詩人博聞強記的主體素質，以及現代考古學所發現的古代壁畫所達到的數量和規模看，王逸關於《天問》的創作受到了楚之廟堂壁畫的激發的記載，大體上是可信的。至於王逸說屈原曾將《天問》書寫壁畫上，將其視作“題畫詩”，則有些不近情理。《天問》全詩三百七十多句，一千五百餘字，大都是四言句，兩句或四句一組。詩人一口氣提出了一百七十多個問題，對自然現象、神話傳說、曆史故事等都提出了懷疑、詰難，表現了作者具有大膽的批判精神和極其淵博的知識。《天問》是一首非常奇特的詩。詩人借鑒了原始的推源史詩、賽詩盤歌、破謎猜題、入社考試、卜筮貞問以及“問答體”“問句體”散文等民俗、宗教、藝術中的句法表現形式，通篇全用問語，而參差曆落、錯綜變化，不但不單調，不板滯，而且非常靈活，非常奇矯。因此，《天問》是一篇包羅萬象的大文，精密絕倫的傑構。
《天問》素稱難解。時代的間阻，史實的冥昧，方俗的殊異，語言的變化，文字的訛誤，竹簡的錯亂，以及一問到底、有問無答的句法形式，使得這首詩很難理解，許多問題聚訟紛紜，迄無定論。因此，注譯《天問》是很艱難的。本書中的許多解釋，也僅能作參考。有些學者認為《天問》存在錯簡，於是對現存的《天問》章句進行調整、重排。因為此項工作純粹是“以意為之”，沒有版本依據，所以各家意見出入很大，是否合符原貌很難說，故本書注譯《天問》仍依原來的章句順序，不作改動。
曰：遂古之初①，誰傳道之？上下未形②，何由考之？冥昭瞢暗③，誰能極之④？馮翼惟象⑤，何以識之？明明暗暗，惟時何為⑥？陰陽三合⑦，何本何化⑧？圜則九重⑨，孰營度之⑩？惟茲何功⑾，孰初作之？斡維焉係⑿？天極焉加⒀？八柱何當⒁？東南何虧⒂？九天之際⒃，安放安屬⒄？隅隈多有⒅，誰知其數？天何所遝⒆？十二焉分⒇？日月安屬[21]？列星安陳[22]？出自湯穀[23]，次於蒙汜[24]；自明及晦[25]，所行幾裏？夜光何德[26]，死則又育[27]？厥利維何[28]，而顧菟在腹[29]？女歧無合[30]，夫焉取九子[31]？伯強何處[32]？惠氣安在[33]？何闔而晦[34]？何開而明？角宿未旦[35]，曜靈安藏[36]？
注釋
①遂：通“邃（suì）”，遠，往。《廣雅·釋詁一》：“遂，往也。”朱駿聲《說文通訓定聲·履部》：“遂，假借為邃。”
②上下：指天地。
③冥（míng）：昏暗。昭：光明。瞢（méng）暗：模糊不清。
④極：窮盡，窮究。《玉篇·木部》：“極，盡也。”《廣韻·職韻》：“極，窮也。”
⑤馮（píng）翼：大氣運動的狀態。古代神話傳說認為，天地形成以前整個世界隻有混沌一團的元氣。《淮南子·天文》：“天地未形，馮馮翼翼。”《廣雅·示訓》：“馮馮翼翼，氣也。”惟：語氣助詞。象：形象，景象。
⑥惟：句首語氣詞。時：通“是”，這個。何為：為何。
⑦陰陽：陰氣和陽氣。三：通“參（cān）”。參合，參錯相合。古人認為陰氣與陽氣互相滲合就能衍生萬物。《春秋繁露·順命篇》：“獨陰不生，獨陽不生。陰陽與天地參，然後生。”
⑧本：本原。化：化生，派生。
⑨圜：同“圓”，指天體。《說文·囗部》雲：“圜，天體也。”圜指圓形的天蓋，這是古代天文學上蓋天論的一個重要觀點，所謂“天圓如張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