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了幾篇無事忙雜記,竟有朋友打電話來給以鼓勵和指正。使我在感激之餘也有些意外,沒想到這類消閑文章還有人看,並看得滿認真。朋友們指出的不足是說我對“時調”談得太簡單。對金萬昌的估價也不足。我接受這個批評。為此略作補充。

我說“靠山調”就是後來王毓寶唱的“時調”,這是從簡而言。在“靠山調”出現之前天津就有過“鴛鴦調”,“靠山調”之後又有所謂“膠皮調”,就是拉洋車工人們在等座時坐在車上哼出來的一種小調。拉洋車的並不都是天津人,所以這種小調把外省尤其是山東、河北的音調帶了進來。這些後來都揉進了“時調”之中。這些小調的原形,多半言詞淫穢,曲調粗野,隻有妓女們在“同樂茶園”那樣為拉客而設的落子館裏唱。天津人幹脆就叫它“窯調”!這種東西是上不了台盤的。我上次文章中說有一種“天津獨有的”劇種,專唱“插杆打王八”,就是這種東西的變種,在鳥市、三不管等地演出。下流淫穢,不堪入耳。

後來經有些文人重填歌詞,整頓調式,比較幹淨入耳了,這才進了正式的雜耍園子。第一個進園子唱的高五姑也是妓女出身,掙錢贖身之後,便以唱“靠山調”為業。所以她最拿手的段子就是“歎青樓”!高五姑之前還有一人在園子裏唱過“靠山調”,是趙寶翠。她是京韻大王劉寶全的師妹。本功唱的是京韻大鼓,隻偶插一段“靠山調”作為噱頭,不是拿這當正式活兒。高五姑稍後,有一位秦翠紅外號棒子麵的女藝人也以專唱時調紅了起來。秦唱的調子就不隻限於“靠山調”,更吸收增加了別的小調,人們習慣稱她唱的為“時調”。但她唱了沒幾年便被一有錢人收去作妾,脫離了舞台。“時調”中包括“靠山調”,但“靠山調”不就是“時調”。對其細情我說不清。這方麵的專家是姚惜雲先生。隻記得小時候有一次我說“高五姑時調唱得好”。曾被大人批駁說:“‘靠山調’跟‘時調’不是一回事!”

說到“梅花調”,我倒有過一點了解的機會。我和曹寶祿、尹福來等先生來往較久,在一塊喝酒也在一塊遛早。社會上多知道他們是唱單弦的名角,其實他倆唱梅花都是高手。五十年代有一次在文聯會上,尹福來唱了一段“梅花調”、“黑驢段”,博得全堂彩,唱完有一位學者(好像是吳曉鈴先生),就說:“您唱得這麼好的梅花,何苦去唱什麼單弦呀!”

據他們告訴我,所謂京韻大鼓,早年叫津音大鼓,其實是天津產的,而梅花大鼓才是北京的土產,跟八角鼓一樣,是八旗子弟的創造。原隻在堂會上折唱,後來八旗人子弟生活無著,有人以唱此為主,才成單獨的節目。但調式呆板,金萬昌請劉寶全指導,並得力於弦師韓永祿、蘇啟元的幫助,對它進行了改革。初步形成現在的這種樣式。花四寶幼年從師邱玉山學的金派,後來又拜師盧成科,盧依據她的發音特點,幫她又作較大改革創新,使梅花充分發揮出委婉纏綿細膩低徊的特色。人們把這種新調子稱作“花派”或“盧派”。不幸的是在舊社會的惡劣環境中,這位幾十年難出一個的天才演員沒活到三十歲就含恨去世了。所以當時天津人為她的去世極表惋惜。

高五姑雖從妓院把自己贖身出來,但受不了舊社會的欺壓,跳出火坑又入深井,吸毒成癮,終於“過把癮就死”,棄屍街頭,慘不忍睹。這兩位天才藝人的經曆很可以使人們認識舊社會的殘酷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