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來便是魔族人,沒有誰教過她那些好心。況且這浮世鏡中世界本就與她無關,她隻是想試試他是否會願意同她一起留在這裏,即使嘴中說著不愛,也希望他可以由著她任性一些。
但是,他還是走了。如說書人散了場,茶涼了,也沒有人添杯再續。
傾渺搖了搖頭,落到河邊。雖然初心並不是為了做這些,但是已經這般選擇,便定要將它做好。
首先使用法術填了大量泥土到河中,堵了汙水,讓其不往河的下方流。
接著,她又飛到附近,尋了些能用於淨化水源的物質,將它們全部投入水中。如此一來,等個三五日,這水便能用了。
然後,她隱了身影,站在戰場的中央,漠然望著誰的刀舔了誰的脖頸,誰的長矛刺破了誰的心髒。這些如蜉蝣般短小的生命背後,到底有多少不舍和多少悲傷的歎息,終被這戰火湮滅,再也不會有一個人知曉。
紅色同灰霾構成了傾渺的視線所及。直到最後,雖有萬千人潮,卻隻有她一人的心跳聲與呼吸聲,回蕩在歸不了家的亡靈上方。
沒過多久,還未等到她來收拾殘局,饑餓的禿鷲便成群飛來,開始啄食這些屍體。
傾渺化了形出來,揮手燃了一把虛火。
大火雖是幻象,卻帶著煉獄的溫度,驚走了這些猛禽。
然後,她蹲下身,變出了紙筆,開始逐一畫著死去戰士的模樣。
掩去了血跡,想象著他們溫暖的笑容,一筆一筆描繪,十分的認真。
每每畫畢一個,便燃了三昧火,將那屍體及血腥之氣燃盡。
最後將骨灰放入白色的小瓷瓶中,用畫像紙細細卷好。
有些戰士的麵容太過模糊,已經看不出大概。
傾渺便盡量搜尋著他們的特別之處,或是在他們的身上查找些心愛之物,然後以文字或者圖畫再現在紙上。
她的動作非常的快,但也不眠不休做了兩日。
這些戰士,生死為了國家,卻連一個為他們收屍的人也沒有。
這種死寂的地方,她並不是不怕,隻是,她誠心誠意的做這些,盼著哪日等她孤寂死去的時候,也有好心的人能如此對她。
然後,傾渺將這些瓷瓶分送給各個國家使臣的家中。
做完這些以後,她便站在大街中央,來來往往許多人,卻沒有一個人認識她。
她左右環顧,到底該往哪個方向走,已經不知。
突然想看看那些戰死沙場的戰士們背後的故事,於是去了一個小村落。
排隊領取瓷瓶的眾人中,其中的一個婦人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麵容幹淨,發上簪一朵白花,手撫著高高隆起的腹部,倒並沒有什麼悲傷的情緒。
傾渺走過去,試著衝她點頭笑笑。
“死去的是?”
“我的丈夫。”她探頭望著長長的隊列,說得十分自然。
“你...不傷心嗎?”傾渺指指眾人皆是掩袖哭泣的樣子。
女子平靜的望著她,說:“傷心。卻也覺得幸運。古往多少人的屍體皆被沙土掩埋,我的丈夫卻能回家來,讓我有能祭拜的地方。並且,”她低頭看了下自己的小腹,“我還有孩子,還有我們的希望。這樣的愛情,堅持下去,一個人堅持下去,終究是在的。他是為了我及孩子有個更加安定的國家才去的,雖然力量太小,什麼也不能改變,但是光是明白了他的這份心意,我就覺得很幸福。能互相理解,真的很幸福。”
女子彎起唇角,笑得恬靜。
“真好,你有可以想念的人!”傾渺說這句話的時候,覺得心裏委屈。
女子笑得更輕快了,她指了指傾渺的身後:“可是你,現在便有能立刻珍惜的人啊!他現下可不是在等你嗎?”
傾渺訝異的轉過身,回頭的時候,榕樹下,墨逸正負手望著她,似是等了許久。
她跑過去,步子輕快,好似從來沒有過得高興。
她沒有問他回來的原因,隻是望著他笑:“突然覺得,喜歡上你本身就是一件不錯的事情。”
她的笑容幹淨而明媚,如溫柔的春日,他無從逃避。
“走吧,前兩日的事情不要...”
傾渺立刻打斷他:“我明白你的心意,所以我不再求回應。但是...我還是可以繼續喜歡你啊!更加更加的喜歡,連帶著我期待的你對我的喜歡一起!這樣雙倍的喜歡,便同互相喜歡是一樣的了,不是嗎?”
她執著的說著,不斷地退步。好似喜歡這件事能讓她拋開一切,低到泥土裏。
墨逸的心一陣顫動,因為那泥土之上,在他吝嗇給予任何灌溉的時候,終究是開出了一朵讓人不能忽視的美麗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