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歸墟到虞淵,從四海到八荒,墨逸沒日沒夜的尋找。
幾乎隻要是能嚐試的方法,他便一一照做。
最後,得不到法子,唯一沒去過的也隻有這地底十八層的輪回道了。
墨逸並不是不想去,隻是去那地方需要等待時機。
那是這世上的至陰之地,一年中唯一對世間開放的半個時辰,乃是每年年末的子時子刻。
墨逸怕誤了時辰,已經三日未合眼。
眼底有一絲疲倦,卻緩緩在入夜之後愈發清醒過來。
他來到日落之地,那裏其實是寒涼的一湖池水。
據說這池水連通陰界,若要前往,必須涉水而入。
眼見著月亮升至最高處,冷冷的光芒鋪在水麵上,像覆了一層寒霜。
墨逸屏息,一躍跳入水中,激起水花,水麵在月光下淋淋漓漓,像一副靜止的畫突然有了生氣。
池中黑暗,即使想要做些光亮也立刻被吞沒了。
墨逸索性閉上眼,由著四肢往更深更冷的地方滑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口氣竟浮出了水麵。
墨逸睜開眼,以為自己進了迷宮,回到了原處。
凝神看了許久,這才發現,這陰間乃是與現世倒立的空間。
四周溫度極低,稍稍用了些仙法,卻又被極快的吞走。
四肢忽而不得動旦,環顧一看,不知哪裏來的水草,糾纏著他,越來越多,掙脫不得。
“那是不得輪回的幽魂,你且上來吧!”一個暗冷的聲音響起來,莫名的帶了一些空洞。
墨逸眯眸望過去,隔著濃霧,能見一盞昏黃的燈,借著模糊的光線,可見一隻扁舟。
舟上立了個戴著鬥笠的人,那燈便被掛在船頭,搖搖晃晃。
從舟上探過來一隻槳,來到近旁,周身的‘水鬼’立刻散開。
墨逸抓住槳,上了扁舟。
看不清劃船人的模樣,墨逸試探著問:“這裏可是地府?”
鬥笠人沉聲回答:“這裏是陰界,此處河水名喚忘川。渡了這裏,再走一段黃泉路,才到得地府。”
墨逸頷首,靜靜坐在船頭,不再多語。
借著船頭小燈,依稀可見水麵上浮著一層墨黑的混沌之氣。
鬥笠人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道:“這忘川水能洗滌凡人所有記憶。憂傷的,痛苦的是為黑色,喜悅的,幸福的是為無色。現下之景,乃是世間黑色遠遠勝於無色。”
“倒是和天界的洗塵池很像...”墨逸低聲說。
“你是天族之人?”鬥笠人十分驚訝。
墨逸卻搖了搖頭:“不是。我已無處可去。”
鬥笠人笑了笑:“也是,莫說是仙氣,你身上太過幹淨,連點人味都沒有。若不是見你能動,我該以為你也是遊魂了。”
“我想見這陰界的主人。”墨逸轉到正事上。
鬥笠人頓了一下,繼又將船槳搖起來:“來這裏的每一個活人都想見他。”
“怕不是輕易能見的吧?”墨逸隨口一問。
鬥笠人的聲音透著些輕快和得意:“倒不是有人阻攔,而是但凡渡過這忘川河,走過黃泉道的人,基本上已忘了來意。”
墨逸笑了笑:“那倒也好。無欲無求才是最好的樣子。”
“你別說得這樣簡單!你想想,若連自己所求都忘記了,還有什麼理由和執念活下去?所以,那些人大多直接去了輪回道。”鬥笠人冷哼。
“我...不會忘...”墨逸很肯定的回答。
鬥笠人不屑的望著他,卻在觸碰到他眼神的時候生了些愕然。
他已經來來往往不知在這忘川河上擺渡了多少歲月,每一個人都會同他講他們的來意,故事大多是悲慘的,決心也大多是不可動搖的。
但是唯有這個人,什麼都沒有說,那眼底卻有讓人無法小看了的執念。
想到這裏,船身卻一陣抖動,已經靠了岸。
墨逸輕快的跳上去,道了謝,走上那黃泉路。
鬥笠人怔了怔,頭一次覺得這忘川似乎有些小,還未來得及知道這人的故事和他的心有所求。
墨逸道了謝,跳上了黃泉路。
四周開著彼岸花,花開似火,隻是不見葉。
路上望不見一個人,卻並不安靜。
每一朵花上都似乎宿著一個遊魂,它們渡過了忘川,記不起自己拚命拚命想要記得的事情,無人惦記,也惦記無人。
戚戚的哭泣,悲愴的吼叫,這才是煉獄之路。
墨逸依舊沉默,他緩緩的走過黃泉,明明是教人忘記的道路,他卻越走越清晰。
她的一顰一笑恍若近在眼前,想念是塊疤,一遍一遍的回憶便是一遍一遍的拉開還未長好的傷口,血肉模糊,卻愈發深刻。
他笑了笑,這些好的,不好的,一直存在他的心裏,這樣再好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