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二(2 / 3)

“啊啊,說的也是呢。”繼承這陰森森的大宅子?真是不敢想象。

秋久含糊地應著,自從進入這座古老的宅子就老是心神不寧,他說不上來究竟是怎麼回事,緒方大宅裏總是彌漫著一股詭異的氣氛,發生在其中的事也太過匪夷所思。

不禁要想——難道真的存在詛咒?

作為一個接受過高等教育的現代青年來說,古老的詛咒什麼的本應是無稽之談,可如今秋久不得不思考自己正在經曆著什麼樣的人和事,畢竟從沒聽說過世界上有一種能讓人變成貓麵怪物的疾病。

七重轉過視線就看見秋久陰沉的臉色,她輕笑著將貓放下地,輕巧的身影一下子跳進灌木叢中,消失不見。

她回過頭來,神色中透露了對青年的關懷:“秋久,你怎麼了?臉色好差的樣子。”

秋久抬起頭,少女站在自己身前,微微彎下身子似乎想要仔細察看他的臉。長及腰的黑發沒有束起,絲絲縷縷滑過肩頭拂在秋久麵上,似有若無的觸感宛如絲綢,卻是一絲絲冰冷。

“不,我沒什麼,謝謝你。”秋久微笑回答,握住七重想要碰觸他臉龐的手,也是微涼的溫度,不禁怔了一怔,還未回過神,對方已經將手收了回去,隱在長長的袖子裏。

“沒事就好,我很喜歡秋久,不想你出事呢。”七重這樣說。

秋久訝異地回頭,少女微笑著回視他,“之前的醫生們也有見到那些孩子們的,但他們都嫌它們很髒,最後都會告知父親大人我偷偷養貓的事。但是秋久,你為我保守秘密,小智也願意親近你,說明你跟他們不同,秋久是個善良的人。”

“是、是嗎?”秋久有些不好意思地撓頭,“我也沒有你說的那樣好啦。說真的,我不是特別喜歡小動物,但也沒想過排斥它們,聽你那麼一說,我隻是覺得緒方先生的做法也實在過分了點……所以……”

“第一次見到秋久我就這麼覺得了,”七重說:“秋久真是個特別的人,七重很想了解更多你的事。”

“呃,謝謝你。”秋久紅著臉撓頭,茶色的卷發被他抓得能媲美雜草堆,不知為何幾乎不敢抬眼去直視少女的雙眸。

學生時代一直都在書呆子的圈子裏,即使出色的外在容貌讓他很是受到女生歡迎,卻由於太過專注於學業,秋久並不關心學習成績之外的其他事情,女生們種種暗示明示幾乎都被他的遲鈍自動屏蔽掉,於是被七重這樣漂亮的女孩子當麵稱讚並表示親近的願望,對他來說還是頭一遭。

七重點點頭,有一瞬間秋久突然覺得她的笑容仿佛麵具,然後又被自己推翻了這一念頭。

秋久抬起手看了看表,不由得有了大歎一口氣的衝動。眼看下午也要過去,卻扔未見到加藤,似乎有點奇怪了,即便是討論病情,怎麼說也不該完全撇開他這個助手吧?

“怎麼?”

“沒……對了,七重,你今天有沒有見過加藤?”

“哦,加藤醫生啊,昨夜我倒是見他進了父親大人的房間,大概是去找父親大人詳細了解哥哥的情況吧。”

……昨夜?那麼加藤今天都幹什麼去了,人影也不見?

秋久不禁開始擔心起加藤來。

七重將這個男人的所有表情變化都看在眼裏,笑意漸漸消失。

“加藤醫生怎麼了嗎?”她問,神色變得古怪。

“也沒什麼,隻是今天我都沒有見到他呢,”秋久撇撇嘴,在陽光下伸了個懶腰,“平時的話,早上起床沒過多久他都會過來跟我討論病人的情況,好讓我做些必要的準備和記錄什麼的,可是現在都快五點了也沒看見加藤露個麵,有點奇怪罷了。”或許緒方三郎的病實在罕見,加藤現在還悶在房裏埋頭研究也說不定——他就是那種工作狂呢。待會過去找他看看吧。

七重突然就脫了木屐踏上走廊,一路衝進秋久的臥室。

“秋久,你快走,我會幫你拖住父親大人他們!”

秋久目瞪口呆看著她竟然在收拾自己的衣物,一時反應不過來。

秋久做了一夜的噩夢,清晨醒來的時候,冷汗濕透了睡衣。

他坐起身,心有餘悸。拉門外透進屬於清晨的光來,隱隱的鳥雀鳴叫永遠最適合在這樣的早晨傾聽,漸漸地柔和的溫暖包圍了青年。

胡亂抹去臉上的冷汗,秋久起身洗漱打理,不禁回想起這些天裏自己所經曆的仿佛小說裏才能見到的經曆。

……那晚在地牢裏看到的東西,就是說出去,恐怕也沒人相信!

昏黃的油燈造型古舊,身處在如此古老的大宅裏,總讓他有種穿越了時空回到古時的錯覺,麵前被火光映照得異常蒼白的緒方先生的臉、還有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鬼地方,幾乎讓人不敢置信他們存在於現代社會裏。

緒方觀月微笑了下,緩緩舉起油燈,麵前就是寬大的牢房,根根柵欄鏽色斑駁,不知是汙漬抑或是別的什麼痕跡。

“三郎,從今天起加藤醫生要負責治好你的病,乖乖聽話不要胡鬧哦。”

他的聲音突然之間極其溫柔,像是真的在哄一個孩子,卻總是讓人覺得沒有感情般寒冷。

黑暗中傳來獸類喉嚨裏特有的咕嚕聲,伴隨著的似乎咀嚼皮肉的細微聲響,聽得秋久心底直發毛——到底是什麼樣的怪病,而要被親生父母關到這不見天日的地方啊!

秋久與加藤順著燈光照亮的地方望過去,一個人形的怪物赫然入眼,即使知道這麼做有點失禮,他們倆還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驚叫出聲。

那“怪物”——有著人類的外形,身穿深藍色的男式和服,頭與頸項滿纏著紗布,跪坐在鋪滿幹草的地麵上,火光引起他的注意,回過頭來的麵貌用“駭人、可怖”來形容,並不過分。

整個五官都畸形了,大得恐怖的眼睛是金色的,瞳孔尖細宛如豎立的針,在光線折射下泛出幽綠;如同兔唇患者、仿佛裂開三瓣的嘴唇,唇裂幾乎達到了正常人耳根的位置,張開的嘴裏露出尖銳利齒——門齒細小,上下犬齒卻尤其發達,尖銳程度顯然已超越了人類牙齒能夠生長的極限,他的臉上與露出袖子的雙手都布滿了細細絨毛,雖然被紗布遮蓋,仍能夠看出變形了的尖耳朵。

三郎正在嚼著手裏剛抓到的碩大家鼠,看到生人似乎有點緊張,往黑暗深處縮了進去。

醫生抬起顫抖的手推推眼鏡,他簡直要以為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又或是緒方一家在跟他開什麼玩笑。

那樣的怪物……還算是“人類”嗎?!自己眼前的人根本就像是……就像是……

一隻長著貓的臉龐的妖魔。

女傭花子端來清淡卻十分美味的午飯,秋久卻因時時想起緒方三郎那副可怕的模樣而胃口欠佳。今天早上開始就沒有見到加藤,也許是跟緒方先生討論緒方三郎的怪病去了,秋久沒有太過在意,隻是覺得有點無聊。

午後陽光曬得人懶洋洋的不想做事,緒方三郎的病情乃是他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作為剛出道的菜鳥助手,他能幫上忙的地方實在很少。自己真是沒用啊,這麼想著的秋久捧了本人體解剖學坐在走廊上,心緒紛雜,翻了半天最後卻不知自己看進去了多少。

想著幹脆回房睡個午覺,院子裏修剪得整整齊齊的灌木叢突然一陣窸窣,即使微小,卻成功吸引了秋久的注意,他一下子緊張起來。

“誰在那裏!”

回答他的是一聲細小的叫喚,一隻貓鑽了出來跑到他腳邊,圓眼無辜地迎上他的視線。

“什麼嘛,原來是貓啊。”秋久放鬆地笑笑,覺得自己也實在有些神經質了,他一把拎起那隻似乎很喜歡靠近人的貓,讓它躺在自己大腿上,揉著它肚子上蓬鬆柔軟的毛,小家夥似乎很享受,眯起眼睛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有人正疾步朝這邊過來,秋久抬頭,穿著黑底白紋圖案和服的纖長身影穿過灌木叢出現在院子裏。

“七重?”

“真是打擾了!天王寺先生有沒有見到一隻貓……啊!小智,你在這裏!”

秋久看看自己賴在他腿上的貓,又看看七重轉憂為喜的臉色,微笑道:“原來它叫小智嗎?”

貓跳下去,被七重抱了起來,她坐到秋久身邊,輕輕撫摸懷裏的寵物。

她的側臉亦是完美非常,整個人就像隨時會消逝在陽光裏的妖精,目不轉睛地盯著看的話,仿佛連靈魂也被吸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