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玉貴的發言轟動了座談會,引起了上級領導的極大興趣與關注。市裏領導當天晚上約來組織部門的同誌談話,了解老邊的具體情況。組織部門的同誌就說,老邊在縣裏工作已經很久了,才華是有一些的,也曾經為淮西縣謀過不少好處,特別是他的那枝筆,頗有些傳奇色彩呢。比如說有一年夏天,淮西縣兩個區發生了冰雹災害,災害的具體調查是他寫的。寫好後朝省裏一交,結果一下撥來了大批的化肥農藥和救濟款。還有一次特大火災,本來是事故性的,可經他一寫,不但沒挨批評,還因救火行動快,表現好而受到省消防部門的獎勵。他的材料來得快,筆法新,翔實生動,眉清目秀,石獅子也能寫得活蹦亂跳呢!
市裏的同誌聽完彙報求賢若渴,當即調來邊玉貴的檔案,嘩嘩啦啦地翻了兩遍,便搖頭歎息了,原來老邊已五十有二了。“可惜!可惜!”市領導連聲說。“是呀!若不是他這年齡段不在提拔之列,我們也會考慮他的。”縣組織部門的同誌也附和著解釋。市領導點頭稱是後又惋惜地補了一句:“是枝快槍,隻可惜老了些!”
邊玉貴第二天去上班,剛進辦公室,就接到電話,省市領導要在黨委會議室召見他。邊玉貴的腦袋“嗡”地一聲大了,那張猶如醃製的乳黃瓜一般的臉上湧起了一團團惶恐的陰雲。他當即想到:莫不是老婆的話真的應驗了?那麼是寫得輕了,還是寫得重了?是哪兒出了格嗎?他閃電般地回想著那遣詞造句,憑往日的經驗,應該說是萬無一失的呀!老邊呀老邊,你寫過了多少大江大海,難道今天還真的翻了船不成?現在上級領導追究,該如何是好?去會怎樣?不去又會怎樣?他飛速地設想了幾種結果:去頂多是檢查檢查,說說自己跟不上形勢,認識不足。再說還可以辯解一番,自己在單位隻是個辦事員——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一不參政二不當家,寫材料是聽別人授意,自己隻是幹幹筆工這個角色;還可表示一下今後的態度,以後再幹類似的事定要謹慎行事,認真領會領導的意圖,或者幹脆表示,洗手不幹了,誰叫寫也不再寫了,況且自己本來就不是寫材料的秘書,玩玩筆杆子隻是業餘愛好而已。或者隻是因為情麵不好推辭而已,這是去的考慮。而不去呢?會不會被認為別有用心,畏罪逃跑,回避問題,態度不老實等等,唔,不去是萬萬不可以的!邊玉貴正在左右掂量的斟酌,科長老莫走過來,沉重地撫摸著老邊的肩膀說:“事已如此,千萬不要激動。當初叫你寫萬沒想會有此後果,我們整材料也不夠細心,不夠嚴肅,叫你去發言也不夠慎重,現在到底有了什麼破綻,我們領導心裏也沒個底,反正無論什麼你都要沉著冷靜,三思而後行,盡量把事態縮小到極限,明白嗎?咱科裏十幾個人的前程就係在你身上,要想著說!嗯。”邊玉貴感到莫科長的手溫,聽著莫科長的叮嚀,覺得很溫暖,也很悲壯,關鍵時刻能夠擔此重任,邊玉貴倒有些像個老辦事員的樣子了。他整整衣服,捋捋頭發,然後習慣地夾起那個掉了拉鎖破了皮的公文包,昂首挺胸義無反顧地走了。
邊玉貴前腳跨進黨委辦公室,有人就朗笑著迎過來:“啊哈——小邊小邊!昨天一發言,我竟然沒認出你來!”迎上來的人一把摟住邊玉貴的雙肩,就像外國人到機場迎接貴賓似的擁抱,那人扳住邊玉貴的肩頭,左看右瞧,就像在集中精力地審定一件新出土的文物。邊玉貴,如墜五裏雲霧中被摟得莫名其妙,好生拘謹,飄忽在雙眼中的皆是困惑和疑問。
“哈哈!看看!犯呆了吧!也認不出我來了,就像昨天沒認出來你一樣,少小離鄉老大回,我們真的都變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