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傳得真快,邊玉貴中午剛回家,老婆便什麼都知道了。中飯桌上,老婆滿麵春風地又是夾菜又是盛飯,把邊玉貴的飯碗壘得像土堆。就像迎接凱旋歸來的勇士一般,老婆望著悶頭吃飯的邊玉貴,喜滋滋地說:“活了這些年,今兒才熬得像個人模樣!”邊玉貴停下了筷子就問:“怎麼回事?”
“你們科長唄!平時見我頭昂得像發情的公雞,愛睬不睬的,今兒個下班卻像換了個人,大嫂長大嫂短的,其實沒準他還大你一歲呢!我還悶在鼓裏不知他為啥這樣討好我,原來是你這個悶葫蘆時來運轉哇!科長一再說是他給了你這次機遇,要不然上邊領導再愛才也沒法在人海中發現你,還叫你不要忘記他呢!瞧!八字還沒一撇,就巴結上來了!”
“得了得了,聽那些窮叨咕幹啥,沒影的事!”
“喲!連我也保密嗎?你總該不會當個老陳世美吧!”
“你到底聽到了什麼事,又是風又是雨,神經兮兮的!”
“不是說省領導和你有特殊關係,又是摟又是抱,兩人都哭得像雙胞胎似的,瞞著我幹什麼?你走運我也享福,夫貴妻榮我還能不懂,難道我能扒你豁子嗎?”老婆真是生氣了,心想,人啊真是,男人還沒發家,就變了心。
“你不要聽別人嚼舌頭,我是遇到了一個熟人,不就是給你提及的那個李小黑嗎?”“那不就行了嗎?依你和李小黑當初的情份,他總不能不幫忙吧?”
“不要說叫我喪氣的話,別人看不起我,你也順大溜貶我,我有什麼過不去有什麼難處找人幫忙?我不是生活得挺好嗎?”
“挺好挺好!誰也沒你好,幹一輩子辦事員,寫了一輩子材料,看你多光彩!你咋不和李小黑比一比?”老婆傷心得眼淚一串一串往下掉,“邊玉貴不是我嫌你,我哪一天不為你抱不平呢?那些小雞肚腸的人鑽門子都上去了,就你上不去,李小黑他能不了解你嗎?”
“他怎麼會不了解呢?他還提到要我去省裏工作呢!”邊玉貴被老婆的眼淚感動了。
“這話當真?”老婆臉上的委屈像風掃殘雲,一下子全無了。“真的這麼應允過嗎?”
“我沒答應。”邊玉貴低聲地說。
“為什麼?”老婆的臉一下子拉長了。
“遇事要從長遠掂量,你想想,就算我到了省裏,可是和那些機關裏的老人員相比,我還得算在最後,是個新兵蛋子,按資排輩,哪年才能輪到我,我的起點又那麼低,今年已經五十二了,還有等待的餘地嗎?寧為雞頭,不為牛後,到省裏我算個什麼呢?可在這裏不同了,盡管我什麼官都不是,什麼位置都沒有,可是各機關都用得著我,在官方我沒有地位,可在人心裏我有份量,這不就行了?沒有誰在心裏小瞧我,我這一輩子也就值了。我不想再去省裏受煎熬,重新開始,重建一片天地不是那麼容易的,我已經不是二三十歲的毛頭小夥子了,人前人後低聲下氣,會毀了我的。”
盡管邊玉貴語重心長地說了那麼一段,老婆仍舊抱著一線希望地問:“李小黑他怎麼說?他同意了嗎?”
“他說讓我再考慮,考慮成熟了再給他回複!”
“那你呢?你怎麼考慮?”
“我已經坦率地告訴了他,不要再考慮了,我已經習慣了這裏的生活,寫材料已成了我的業餘愛好,再過幾年我就退休了,退休後掛牌開個材料鋪。當個材料個體戶,或許收入挺不錯呢!那時候兒子都大學畢業了,可以自食其力了,我們老倆口寫幾個錢,我也帶你天下名山大川遊它一遊,補一補你跟我受這麼多年的窩囊氣的情份。”
沒等老邊繼續說下去,老婆就叫了起來:“老邊呀!邊玉貴!你生成是個苦葫蘆,丟在蜜罐裏也泡不甜!省城這條光明大道你不走,還想歪點子開什麼材料鋪。什麼樣的個體戶我都見過,就是沒見過材料個體戶,你能呀你能,誰也沒你能是不是?商品市場都疲軟,就你的材料市場不得疲軟是不是?”
“嗨!我巴不得材料市場疲軟呢,隻怕我活著時候見不到那一天!”邊玉貴被老婆叫得沒有心緒再吃下去,就推開碗筷,去裏屋午休去了。老婆衝著邊玉貴的後影就罵:“少擺你那神筆威風吧,頭發都磨白了,啥名堂也沒有!窩囊!寒磣!寒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