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鷓鴣啼鳴，纏綿癡苦，繞逐不去。
若繁跪在依雲可敦陵前，秀眸茫然，射出無有極盡的淒傷。
“禎王子就要動身前去喀勒城了，……王妃您不回去同他道別嗎？”
斯琴焦灼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若繁卻並未回頭。
“王妃！……”
一層水霧由若繁眼內升起，她點燃一炷香，借著上香的動作迅速將其拭去。
昊禕緩步行至陵前，在她身側跪倒，“三哥剛剛來過，又走了……”他的聲音平靜得令人心寒，予人一種哀莫大於心死的淒涼和落寞。
若繁上香的手猛地裏抖了一下。
昊禕也點燃一炷香，閉上雙眼，像在默默禱告。良久，把香插在香爐中。
“他一個人站在陵園門口，望著你的背影，很久……”
若繁忽然站起身，美目亮起異彩，片刻，又黯淡下去。她重新輕輕跪倒，垂下眼簾，默然不語。
她的臉容平靜無波，心中卻翻起了洶湧的波浪。如果說昊禎第一次在新婚之夜毫無先兆的離去曾使她滿腹疑惑，並一廂情願地認為那是出於某種難言之隱；那麼這一次，當甜蜜正優美地氤氳飄蕩時，昊禎那猝不及防的冷漠則使她除困惑之外，更憑添了一絲委屈甚至羞憤。她迫切地想知道問題出在哪裏，然而，沒有人給她解釋。
兩行清淚順著夕陽下蒼茫美麗的麵頰靜靜地滾落。
喀勒城。
這是位於北厥和西紇交界處的一座小城，受累於兩國一直糾纏不清的邊界爭端，曾屢次遭受戰爭的蹂躪。
昊禎一行人抵達時正值正午。雖然已是初冬時節，太陽卻仍舊暖暖地照著，恰似喀勒城沐浴著和平之光時綻放的笑臉。
城門口，一隊騎兵精神抖擻的一字排開，為首的卻是一名女子，高鼻深目，美豔不可方物。
“禎王子，久違了！”
昊禎有些吃驚地望著她，似沒料到塔穆可汗竟會派她來作自己的談判對手，但他很快便恢複了從容自若。
“珂婭公主，你好！”
珂婭嫣然一笑，說不出的嬌媚動人，“歡迎午宴已經備好。禎王子，請！”
夜風囂張，搖蕩著房中的燭火忽明忽滅。
昊禎躺在驛館的床上，腦子裏浮動著若繁跪在依雲可敦陵前那纖弱的背影。依雲可敦的警告和父汗的鼓勵在他耳畔交替回響，他的內心矛盾，並且複雜。
漸漸地，他睡著了，卻仍舊不安寧地翻動著身子。
驀地，一個黑影從窗戶飄進來，緩緩地朝他逼近。
“阿史那?昊禎……”黑影的聲音響起，飄浮不定，聽起來讓人毛骨悚然。
昊禎朦朦朧朧地張開睡眼，隻見一名老嫗立於身前，渾身著黑，隱沒在暗夜裏，隻剩一雙眼睛霍霍地放著光。
“你是誰！”
那雙眼睛釋放出一抹陰冷的光，“我是摩悉陀家的素帕太，已經在此等候你十九年了！”
“……摩悉陀？”昊禎覺得這姓氏很耳熟。
“哈哈哈……”，伴隨著一陣冷笑，那雙眼睛眯在一起，再張開時忽然精光大盛，“看來你和你父親一樣健忘！……你還記得十九年前那個喪命在你父親刀下的神婆嗎？……她就是我的姐姐，素帕禪！”
昊禎猛地一驚，手足忽然變得冰冷。
一陣淒厲的笑聲驟然劃破夜空，“你怕了嗎？哈哈哈……，我就喜歡看到仇人害怕的樣子！”那雙眼睛緊緊貼在昊禎眼前，“十九年了，我之所以隱匿在這座小城裏，就是為了充當我慘死的姐姐觀世的雙眼，讓她親眼目睹你們這些仇人一個個遭到報應！哈哈哈……！阿史那?昊禎，你的小命已捏在我的手心裏了！當然，在這之前，我必須先為你找個陪葬，那個你心愛的女人！……若繁，是嗎？若繁，多好聽的名字……哈哈哈……若繁……哈哈哈……”
“不……不……不——”昊禎大叫一聲，猛地驚醒。他下意識地側頭，發現窗紙上飄蕩著一道鬼魅般的黑影。他噌地躥過去，那黑影卻倏忽不見。他一把推開窗子，貿然闖入的夜風使他驀地清醒。他望著灑落院中的一地冷月，憶起夢中的種種，頹然倚住牆壁，全身不住地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