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明遠怎麼也想不到,宋子謙這次真的來到了江南。自宋子謙遠走塞北後,自己每年在繁花似錦的時節都邀請他前往江南,已經邀請了近十年,而宋子謙也拒絕了近十年。本來,他已經以為,宋子謙是不會再來江南了,卻想不到,宋子謙披著一身塞北的凜冽,混合著芬芳的草原氣息,出現在柳絮紛飛花滿天的江南。
如今,宋子謙就坐在他對麵和他對弈,他仍有點不敢置信。
宋子謙品了一口香茗,見齊明遠遲遲未落子,笑道:“齊兄,切莫舉棋不定。我見你此日下棋心不在焉,莫非是小弟來訪得不是時候?”
齊明遠微微一笑,下了一子,說道:“宋兄說笑了,這些年我年年邀請你來江南,你什麼時候來,我都是歡迎的。我隻是想起我們十年前下棋觀花,飲酒賞月,評詩論文,種種風流瀟灑,何等快活!現在一起品茗對弈,竟已是十年後了。”
“可不是,都十年了。”宋子謙也是無限感概。
齊明遠猶豫了一下,說道:“宋兄,有個問題我放在心裏很久了,也不知當不當問。”
宋子謙笑道:“齊兄何時變得那麼婆婆媽媽的了?有問題,但問無妨。”
齊明遠望著他:“當年,你為何去了塞北?而且一去十年不回?”
宋子謙愣了愣:“當年?”
“如果宋兄不想說,不提也罷。畢竟已經是過去的事了。”齊明遠雖想知道好友當年離開江南去了塞北的原因,可也不想好友為難。
“無妨,也早是該告訴你的,還讓你掛記了那麼久。”宋子謙頓了頓,他當年不辭而別,後來隻簡短地給齊明遠一封書信說自己已到塞北安身,也是時候給齊明遠一個回答了,“當年,家父在朝為官,為人過於正直,得罪了不少人。後來為奸人陷害,以‘官商勾結’的罪名將家父革職囚禁,家父氣憤之下身染重疾,尚未等到三司會審便撒手西去。家父怕他們不肯放過我,臨終前囑咐我遠離中原,塞北關外,任我漂流去,好過在此擔驚受怕。先父遺言,不敢不從。宋某自顧不暇,倉皇遠走塞北,至今,也是十年了。”
宋子謙雖是輕描淡寫,齊明遠卻知那一定不簡單。對外人來說,不過是忠臣與奸臣之間的一場爭鬥,可是對於身處其中的人來說,那定是驚心動魄。
齊明遠歎道:“宋兄如今過得愜意,有家有業,老世伯泉下有知,定是非常歡喜的。宋兄,難得你終於來到江南,這次可要多呆些時候。”
宋子謙笑道:“這個自然。是要多叨擾齊兄一陣子了。”
齊明遠也笑道:“能請到聞名遐邇的非離牧場的主人小住,那是齊某的福分,那可是要羨煞旁人的。”
二人相對,撫掌大笑。
馥鬱的香茶的香味,在空氣中彌漫,流連不去。
宋子謙在齊府住了幾日後,就開始忙碌起來。他整日在大街上,走遍了每一個字畫攤子,仔細詢問著是否有人經手過秦微的畫。因為秦微的畫現在非常有名,字畫攤主都是人人皆知。可是,沒有人經手過秦微的畫作。
齊明遠自知宋子謙是在尋找秦微的下落。自那日在賈老爺那裏得知賈府中的秦微畫作來自於字畫攤子,宋子謙便記下了這一點。現在他走遍每一個字畫攤子,隻盼能從中得到蛛絲馬跡,順藤摸瓜地找到秦微。
隻是,他多日的努力,毫無成效。沒有絲毫線索。那個曾經將秦微的畫賣給賈老爺的人,毫無蹤跡,似乎從來就沒有出現過。
齊明遠見他每日如此辛苦卻毫無收獲,心中不忍,勸他:“宋兄,秦微畫作難得,可你也不必如此大費周章地去找她吧?再說,你現在這方法根本就沒有線索啊。”
宋子謙的眼神無比堅定:“我要找到她。我一定會找到她。”
不錯,他一定要找到她,這正是他來到江南的目的。若是無功而返,不不不,絕不會無功而返!他相信,自己會找到她的。貝婭不是說過嗎,若是想找一個人,想盡辦法,一定會找到的。
可是現在他又有一點不確定了。若是她刻意不讓他找到她呢?
他立刻甩甩頭,要甩去這讓人黯然的想法。不會的,她那樣一個溫柔的女子,怎會刻意不讓他找到她呢。
可是,她雖然性情溫柔,卻是性子剛烈啊。
當年,他走之前去見她,告訴她因果,要她忘了他。
她死死望著他,問他:“不肯帶我走?”
他沉默了。他不能自私地帶她去流浪。況且,他是罪臣之子,戴罪之身,怎可以拖累她?她風華正茂,正是青春好年華,錦繡前程正在等她,而他,生死未知,前途一片黯淡,他不能耽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