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竊他詩占盡假風光 恨傍口露出真消息(3 / 3)

卻說燕白頷同平如衡返回到家裏,因相與歎息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我看老宋那個人物,萬萬不道他有此美才。"平如衡道:"昨日《白燕詩》,兄尚有疑,今日《梧桐一葉落詩》,當麵揮毫,更有何疑,豈非天下才子原多,特吾輩不及盡見耳!"燕白頷道:"人才難忽如此,今後遇賣菜傭人,亦當物色之。"兩人又談了半晌,方各歇息。

到了次早,平如衡睡尚未起,忽見叔子平教官差齋夫來,立等請去說話。平如衡不如為何,隻得與燕白頷說知,別了來見。叔子平教官接著就說道:"昨日晏府尊將兩個名帖來請我與你去一會,不知為何,我故著人來接你商量,還是去好不去好?"平如衡道:"若論侄兒是河南人,他管我不著,可以不去。但尊叔在此為官,不去恐他見怪。"平教官道:"我也是這等想,還是同去走走,看他有甚話說。"就留侄兒吃了飯。隻見昨日送帖兒的差人又來催促,平教官隻得同了侄兒坐轎到府前。差人稟知晏府尊,便叫先請迎賓館中坐下。隨即自家落館,以賓主禮相見,遜坐待茶。

茶罷,晏知府便先開口說道:"今日請二位到此,別無話說,隻因王宗師大人奉聖旨要格外搜求奇才。前日於考試中自取了燕生員,不便獨薦,意欲再求一人,以為正副。在三學中細細搜羅,並無當意之人,屢屢托本府格外搜求。本府不敢不遵,因再三訪問,方知令侄子持兄是個奇才。又因隔省不屬本府所轄,不便唐突,故轉煩賢契招致。今蒙降重,得睹豐姿,果係青年英俊,其為奇才不問而可知矣。"平教官道:"舍侄末學小子,過蒙公祖大人作養,感激不盡。但以草茅寒賤,達之天子之庭,實非小事,還求公祖大人慎重。"晏知府道:"本府亦非妄舉,就是平兄與燕生員遷柳莊聽鶯所聯佳句,本府俱已覽過,故作此想,不必過謙。"平如衡因說道:"生員雖異鄉葑菲,今隨家叔隸於之下,即係門牆桃李。蒙公祖大人培植,安敢自外。但生員薄有才名,不過稍勝駑駘,實非絕塵而奔之駿足也。"晏知府笑道:"平兄不必過遜。當今才人豈尚有過於二兄者哉!"平如衡道:"不必遠求,即公祖太宗師之貴相知,宋子成便勝於生員輩多矣。"晏知府聽了大笑道:"宋子成與本府至交,本府豈不知之。平兄不要為虛名所惑。"平如衡道:"生員倒未必惑於虛名,隻恐公祖太宗師轉舍近而求遠。公祖太宗師既見生員輩的《聽鶯詩》,則宋子成的《白燕詩》未有不見之理。"晏知府笑道:"宋子成有甚《白燕詩》!"平如衡道:"怎說沒有,待生員誦與公祖太宗師聽。"因高吟兩句道:"’淡去羞從雅借色,瘦來止許雪添肥’。此豈非宋子成白燕詩嗎,難道公祖太宗師竟不曾見!"晏知府聽了笑道:"此乃山小姐所作,與宋子成甚相幹!"平如衡大驚道:"莫非偶然相同,待生員再誦後聯與公祖太宗師聽。"因又高吟二句道:"飛來夜黑還留影,銜盡春紅不浣衣。"晏知府聽了一發大笑道:"正是山小姐所作。結尾二句待本府念了吧,’多少朱門誇富貴,終能容我潔身歸’,是也不是?"平如衡聽了,呆了半晌,心下暗想道:"原來是抄別人的。隻是《梧桐一葉落詩》當麵做的,難道也是抄襲不成。"因又說道:"宋子成昨日新作《梧桐樹一葉落詩》,十分警拔,待生員再誦與公祖太師聽。"晏知府想一想道:"《梧桐一葉落詩》莫非末句是’正如衰盛際,先有一人愁’嗎?"平如衡見晏府尊念出,連連點首道:"正是,正是!"晏知府道:"這一發是山小姐所作了。"平如衡忙打恭道:"請問公祖太宗師,這山小姐卻是何人?"晏知府正打帳說出山小姐是何人,忽許多衙役慌慌張張跑來報道:"按院老爺私行入境,兩縣並刑廳四爺,俱飛馬去迎接了。老爺亦須速去候見。"晏知府聽了,便立起身辭說道:"按君入境,不得奉陪。二位且請回,改日再請相會。"說罷,竟匆匆去了。平教官與平如衡隻等晏府尊去後,方才上轎回來。平教官竟回學堂不題。

平如衡依舊到燕白頷家來,尋見燕白頷,將前事細細說了一遍道:"你道此事奇也不奇。"燕白頷聽了道:"《白燕詩》,小弟原說他有抄襲之弊,但不料《梧桐一葉落詩》也是抄襲,怎偏生這等湊巧,真是奇事。"平如衡道:"這也罷了,但不知山小姐是何人?怎生樣做《白燕詩》與《梧桐一葉落詩》,都被他竊了。隻可惜方才匆匆,未曾問個明白。"燕白頷道:"既有了山小姐之名,就容易訪問了。"平如衡道:"縱有其人,而知其名,也不知其中委曲。還須要問晏公,方才得其詳細。"燕白頷道:"問晏公不若原問老宋。"平如衡道:"怎生樣問他?"燕白頷道:"這不難,老張既請了你我,也須複他一席。待明日請他來,你我在席上慢慢敲打他,再以山小姐之名勾挑他,他自己心虛,自然要露出馬腳來。"平如衡大笑道:"這也有理。"二人算計定了。

到次日,便發帖去請。張寅與宋信接了帖子,以為他壓倒,此去來定要燥一場脾胃,便欣然答應。隻因這一來,有分教:雪消山見,洗不盡西江之羞;水落石出,流不盡當場之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