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虛心病陡發苦莫能醫 盜賊贓被拿妙於直認(3 / 3)

卻說張寅隻指望借宋信之才壓倒燕、平二人,不期被燕白頷搜出底腳,又出了一場醜,十分沒趣。又聞得山小姐才美,心下想道:"怎能夠娶山小姐為妻,則二人不壓而自倒矣。"又想道:"若論起門楣,她是宰相之女,我是天官之兒,也正相當。隻怕她倚著有才,不肯輕易便許與我。"心下輾轉躊躇。過了些時,忽又聞得王宗師果薦了燕白頷、平如衡為天下才子,要征詔進京,心下一發著慌道:"這兩個小畜生若進了京,山家這一頭親事定要被他占了,卻是氣他不過。"心下想道:"還是尋老宋來商量。"原來宋信自從那日在燕家吃酒,討了沒趣,便不好在張家住,隻得複回舊寓。這日被張寅尋來了,就將心上之事一一說與他知。就要他設個法兒,以為求親之計。宋信聽了隻是搖頭道:"這個難。"張寅道:"為甚有許多難?"宋信道:"兄雖說是受了燕、平二人之氣,尚不過是朋友之間小口舌,微微譏誚而已,何曾敢十分唐突。你不知那小丫頭,十分憊懶,拿著一枝筆,在紙上就似蠶吃桑葉的一般,沙沙隻是寫,全不顧別人死活。你若有一毫破綻,他便做詩打覷你。兄要求這頭親事,卻從哪裏講得起?"張寅道:"依兄這等說,難道她一世不嫁人了?"宋信道:"豈有不嫁之理,但不知她屬意何人?"張寅道:"肯不肯且由她,求不求卻在我。莫若寫一信與家父,叫他央媒去求求看。"宋信道:"這個萬萬無用。"張寅道:"卻是為何?"宋信道:"一來尊翁老先生官高年尊,若去說親,見他裝腔作勢,必不肯十分下氣去求;二來山老為人執拗,不見女婿斷然不肯輕易許可;三來山黛這小丫頭愛才如命,若沒有兩首好詩動她,如何得她動念。還是兄乘燕、平二人旨意未下,先自進京,替尊翁老先生說明,央一當權大貴人去作伐。一個說不允,再央一個去說。三番五次,殷勤懇求,他卻不過情麵,或者肯也不可知。山老若要相看女婿,兄人物魁偉,料必中意。再抄人幾篇好文字、好詩詞,刻作兄的窗稿,送與山小姐去看。她在閨中哪裏便知是假的。若看得中意,這事便有幾分穩了。"主張寅聽了滿心歡喜道:"蒙兄指引,甚是有理。但就是小弟進京,也是初次。又且家父嚴肅,出入謀為,恐亦不便。聞兄曾在京久居,請托最熟,得能借重同往,不獨深感,自當重報。"宋信聽了連連搖首道:"這個難。"張寅道:"吾兄遊於鬆,與遊於京,總是一般,為何有許多難處?"宋信道:"有些難處,卻是對兄說不得。"張寅道:"有甚難處?想隻是兄慮小弟行李淡薄,不足棄之費,故設詞推脫耳。兄若肯同往,凡有所用,小弟決不敢慳吝。"宋信見張寅苦苦要他進京,心下暗暗想道:"我雖離京已有四五年,前事想也冷了。便有人認得,誰與我做冤家。我在鬆江,光景也隻有限,莫若同他進京,乘機取他些用用也好。但須改換姓名方妙。"沉吟了半晌,因說道:"小弟懶於進京,也不為別事,隻因小弟在京時,名太重了,交太廣了,日日被人纏擾,不得自由自在,所以怕了。若是吾兄定要同往,小弟除非改了姓名,不甚見客,方才可也。"張寅大喜道:"這個尤妙。兄若改名,不甚見客,方於小弟之事有濟。"宋信道:"若要進京,便不宜遲,恐燕、平二人到了,又要多一番避忌。莫若早進去,做一個高材捷足。他二人來時,任他才貌也無及了。"張寅道:"有理,有理。別事都不難,隻是要抄好文章、好持詞,卻哪裏得有?"宋信道:"這不難。要好文章,隻消叫齋夫將各縣宗師考的一二名,抄幾篇就是了。至於詩詞,聞得前日燕白頷與平如衡在遷柳莊聽鶯的聯句甚好。燕白頷還有一首《題壁》,一首《贈妓》,一首《贈歌童》。平如衡還有一首《感懷詩》,一首《閔子廟題壁詩》,何不托朋友盡數抄來。就是兄園裏壁上的這首也好,隻消改了題目,刻作兄的。到了京中,相隔三千餘裏,誰人得知其假。"張寅聽了,不勝之喜。果然叫人各處去抄,又托袁隱將燕白頷與平如衡平日所作的好詩文,又偷了好幾首,著人刻作一冊,起個名叫做《張子新編》。宋信又改了一個姓名,叫作宗言,二人悄悄進京去了不題。

卻說燕白頷父親燕都堂,雖已亡過,母親趙夫人尚在堂。他將前事稟過母親,將家事都交付母親掌管。自收拾了許多路費行李,又帶了三四個得力家人,又與平如衡商量,燕白頷依母姓改名趙縱,平如衡就依趙縱二字,取縱橫之義,改名錢橫。扮作兩個寒士,也悄悄進京而去。隻因這一去,有分教:錦為心,繡為口,才無雙而有雙;花解語,玉生秀,美賽無而有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