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癡公子倩佳人畫麵 乖書生借製科脫身(3 / 3)

二人一路上有說有笑,倒也不甚辛苦。一日,行到山東地方,正在一條狹路上,忽撞見一簇官府過來。前麵幾對執事,後麵一乘官轎甚大,又有十餘匹馬跟隨,十分擁擠。燕白頷與平如衡隻得下了轎,撿一個略寬處立著,讓他們過去。不提防,官轎抬到麵前,忽聽到轎裏連叫舍人道:"快問道旁立的可是燕、平二生員。"知燕白頷與平如衡聽見,忙往轎一張,方認得是王提學。也不等舍人來問,連忙在轎前打一恭道:"生員正是燕白頷平如衡。"王提學聽了大喜,因吩咐舍人道:"快道二位相公前麵驛中相見。"說罷,轎就過去了。聽差舍人領命,隨即跟定燕白頷平如衡,請上轎抬了轉去。

幸喜回去不遠,隻二三裏就到了驛中。王提學連連叫請,燕白頷平如衡隻得進去拜見。拜見過了,王提學就叫看坐,二人遜稱不敢。王提學道:"途間不防。"二人隻得坐下。王提學就問道:"本院已有疏特薦,已蒙聖恩批準,征召入京。本院奉旨各處追尋,卻無蹤影,二位賢契為何卻在此處?"燕白頷應道:"生員與平生員蒙太宗師培植,感恩無地。但生員等遊學在先,竟不知征召之事,有幸聖恩,並負太宗師薦拔之盛心,罪甚,罪甚。"王提學道:"既是不知道,這也罷了。卻喜今日湊巧遇著,正好同本院進京複命,就好麵聖,定有異擢。"燕、平二人同說道:"太宗師欲將生員下士獻作嘉賓一段作養盛心,真是千古。但聞負天下之大名,心有高天下之大才,方足以當之。若碌碌無奇,未免取天下之笑。生員輩雖薄有微才,為宗師垂憐。然捫心自揣,竊恐天地之大,何地無才。竟以生員二人概盡天下,實實不敢自信。"王提學道:"二位賢契虛心自讓,固見謙光。但天下人文,南直首重。本院於南直中遍求,唯二位賢契出類拔萃,故本院敢於特薦。天下雖大,縱更有才人,亦未必過於賢契。今姓名已上達宸聰,二位賢契不必過遜。"燕白頷道:"生員輩之辭,其實是有所見而然,倒不是套作謙語。"王提學道:"有何所見,不妨直說。"燕白頷道:"生員聞聖上詔求奇才者,蓋因山相公之子山黛才美過人,曾在玉尺樓作詩作賦,壓倒翰苑群英,故聖上之意以為女子尚有高才,何況男子,故有此特命。今應召之人,必才高過於山黛,方不負聖主之求。若生員輩,不過項羽之霸才耳,安敢奪劉邦之秦鹿?是以求太宗師見諒也。"王提學笑道:"二位賢契又未遇山小姐,何畏山小姐之深也。"燕白頷道:"生員輩雖未遇山小姐,實依稀仿佛於山小姐之左右。非畏之深,實知之深也。"王提學道:"二位賢契既苦苦自諉,本院也不好相強。隻是已蒙征召,而堅執不往,恐聖上疑為鄙薄聖朝,誠恐不便。"平如衡道:"生員輩若是養高不出,便是鄙薄聖朝。今情願原從製科出身,總是朝廷之人才,隻是不敢當征召耳。實是尊朝廷,與鄙薄者太相懸絕。"王提學道:"二位賢契既要歸就製科,這便也是一樣了。隻是到後日辨時便遲了。何不就將此意,先出一疏,待本院複命時帶上了,使聖上看明,不獨無罪,且可見二位才而有讓。明日鹿鳴得意,上苑看花,天子定當刮目。"燕、平二人同謝道:"蒙太宗師指教,即當出疏。"王提學就留二人在驛中同住了。驛中備出酒飯,就留二人同吃。飲酒中間又考他二人些詩文,見二人下筆如神,無不精警,看了十分歡喜。因說道:"二位賢契若就製科,定當高發。本院歲考完了,例當複命。科考的新宗師已到任多時,二兄速速回去,還也不遲,本院在京中準望捷音。"燕、平二人再三致謝,又寫了一道辭召就試的疏,交付王提學,然後到次日各自別去。王提學進京複命不題。

且說燕白頷、平如衡二人,一路無辭,到了鬆江家裏,正值新宗師科考。燕白頷是華亭縣學,自去赴考不必言矣。平如衡卻是河南人,欲要冒籍,鬆江又嚴禁,冒不得。與平教官商量,欲要作隨任子侄寄考。平教官官又小,又擔當不來。欲要回河南去,又遲了。還是燕白頷出主意道:"不如納了南監吧。"平如衡道:"納監固好,隻是要許多銀子。"燕白頷道:"這不打緊,都在小弟身上。"平教官出文書,差一個的當家人,帶了銀子,到了南京監裏替平如衡加納了。

過了數日,科舉案發了,燕白頷又是一等。有了科舉,遂收拾行李,同平如衡到南京來鄉試。隻因這一來,有分教:龍虎榜中禦墨,變作婚姻簿上赤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