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期是最浪漫的愛情詩人,晚年卻因戰鬥詩歌聞名。他自稱是浪漫主義派最後的幻想之王,但是他卻又用響亮的聲音嘲笑浪漫主義,文學史上往往將他冠以最著名的愛情詩人的美譽……
1856年2月底一個雪後的清晨,巴黎郊外的公墓顯得格外肅穆,這裏卻聚集了幾百人。白雪、黑色的人群,人群前麵有幾位優雅的、麵容蒼白的女性,黑色的靈柩,墓前潔白的石碑,靈柩上一把烏光閃亮的寶劍……在無邊的沉寂中,靈柩被放下墓穴,發出了清脆的聲音,樹枝上白雪被驚得簌簌落下,沙沙的填土聲響起。墓碑旁一位氣度雍容的中年婦女再也抑不住熱淚,她仿佛又聽到了那激昂的聲音:“我是劍,我是火焰!”她歎了一聲:“一切已化為寧靜。”抽泣著,幾乎昏厥過去。
此時,墓碑上白色的塑像正深邃沉靜地注視著遠方,碑上還有兩行字:
“亨利希·海涅1797.12.13-1856.2.17”
海涅生於德國杜塞爾多夫一個猶太商人的家庭裏。他的父親薩姆生經營呢絨生意,後來經營失敗,貧困而死。他的母親出身醫生世家,喜愛文學和藝術。海涅童年和少年時期經曆了拿破侖戰爭。法軍占領萊茵地區時,摧毀封建製度,把猶太人從奴役中解放出來。母親曾希望海涅參軍入伍,或當個文官。1815年秋天,18歲的他遵從父母的願望,來到法蘭克福一家銀行當練習生,呆了幾個星期,就感到格格不入。在法蘭克福,他親眼目睹到猶太同胞的悲慘的境遇,並且碰到後來成為解放運動的同誌而且又是他的最大的論敵路德維希·白爾尼。
由於對法蘭克福的失望,很快他又回到了杜塞爾多夫。他在消沉中,每日借詩書打發日子。
一天中午,兩個朋友來找他,不由分說拉他便走,等走到人群熙攘的廣場,他明白了,今天廣場又在處決犯人。他忽然發現身邊有一個穿亞麻布裙子的少女,衣著與他人絕無異處,健康的膚色、幾粒淺褐的雀斑,也正是這座城市少女的標誌,但這位少女卻一下子就讓18歲的他感到了一陣眩暈。這少女漂亮而平凡的臉上有一種不凡的神情。她冷靜甚至冷漠地注視著前方,海涅猜想她此時的眼光一定比那鍘刀還要冰冷和鋒利,而這冰冷與鋒利讓她超凡脫俗,遠離這個善良與罪惡交錯的世界。
海涅放棄了離開的想法,同她並肩站在一起。他望著雜亂的人群皺皺眉說:“簡直像魔鬼。”“是嗎?我還是魔鬼的女兒呢。”她答話了。
等廣場人群散去的時候,海涅知道了她叫約賽發,並約定了黃昏時,在那條種著梧桐與丁香的大街上散步。這時,約賽發忽然向行刑台那邊跑去,海涅看見她跑到了那個高大健壯的劊子手跟前,正在疑惑時,卻清楚地聽見了一聲:“爸爸,伊走吧!”她同時回過頭來,衝海涅粲然一笑,揮了一下手。他看見她那個手勢,覺得也很特殊,手掌向下用力短促地一劃,讓他不由自主地又一次聯想到了那寒光閃閃的鍘刀。他覺得有一種奇異的激情在胸中湧動,熱烈快樂和寒冷、顫栗,交相輝映。
之後,的日子裏,他們時常在金紅的夕陽的擁抱中散步,也偷偷地踏著斑斑的月影溜進鄰家的花園。約賽發因為從小就生活在普通的市民家庭,而且祖母又非常長於講故事,她也繼承了這一點。由於少年的羞澀和笨拙,他們在一起時,更多地是由約賽發講各種民間傳說和迷信故事。
黃昏的時候,她愛講述那些甜蜜浪漫或者憂鬱傷感的故事,而在夜晚,她更喜歡講那些怪異、恐怖、神秘的傳說,她把他們的初戀弄得神秘莫測,古怪浪漫。當她看到海涅的那蒼白的臉變得血紅或者更加蒼白時,她不禁會詭黠而得意地笑起來。在海涅的眼裏,她確實是一個魔鬼的女兒,似乎有魔鬼的神秘與邪惡,但卻又有少女的天真與浪漫。她獨特的氣質和那些奇怪的故事,給了海涅不少的影響,反映在詩人的早期作品裏,給詩篇蒙上了濃厚的妖魔迷信色彩。他的早期習作《夢影曲》中的二、六、七、九諸篇都是在這種初戀的基礎上寫成的。
他們的戀愛終於引起了家庭的關注。一個劊子手的女兒!這將成為家族中的一個笑柄。他們便催促海涅到他叔父那兒去。
他的叔父所羅門·海涅是一個資財萬貫的銀行家,非常喜愛他這個聰穎、英俊而略帶憂鬱氣質的侄兒,三番五次地邀請海涅去他那兒。但海涅由於在法蘭克福的不快,一再拒絕了叔父的好意。這次卻無法再拒絕了,父母那兒再沒有商量的餘地,他也不能再拒絕獨立的機會。1816年夏天,他離開杜塞爾多夫前往漢堡。
同年,約賽發全家也離開了當地,她父親不願她永遠背著“劊子手女兒”的名聲。海涅從此便與他的初戀分別了。
坐在叔父豪華的餐廳裏,海涅有些心不在焉,剛才聽到叔父仍安排他在銀行裏當練習生,不禁有些失望,他知道叔父的用意是想讓他多學習多磨煉,但他原以為因叔父非常疼愛他就會先征求一下他的意見,加上想起以前的經曆,他不覺非常氣餒。他一麵應答著叔父的話,一麵看著厚絨絨的地毯出神。
一陣泉水般的笑聲打破了尷尬,他抬起頭,看見一個穿著鵝黃緞裙的少女從門口奔進來,一看見海涅,忙止了步,又嫋嫋婷婷地走過來。海涅不覺有些發呆,他知道這是堂妹阿瑪莉,隻是全然不同於小時的印象了。比他小兩歲的堂妹嬌小俏麗皮膚瓷白而卷發烏黑,青春的神情中似乎偶爾又會閃過一絲厭倦與迷惘。
“她剮從唱詩班回來。”叔父慈愛地看著她,向海涅解釋道。
海涅在叔父家的第一餐吃得彬彬有禮而又忐忑不安,他暗暗下了決心,這次工作要努力,不管怎樣,都要堅持下去。
銀行的工作雖有叔父幫助,但對海涅來說仍是索然無味的苦差,他最快樂的時刻莫過於星期天在叔父家的花園中與堂妹阿瑪莉喝下午茶了。麵對嬌弱純潔的阿瑪莉,他再不敢像與約賽發在一起那麼自由,隻能謹慎地玩弄許多文字遊戲,頂多巧妙而小心地討論《少年維特的煩惱》。在平常的日子裏,他開始寫些愛情詩,宣泄他的苦悶,逐漸寫成《青春的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