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扇子作千金一笑”是一麵,是鋪敘故事,是作者寫情文,寫《石頭記》,述種種奇文趣語,供世人賞閱。
“因麒麟伏白首雙星”是另一麵,是指出真情,在情文俏語的後麵,在故事的後麵,暗伏了一對白首雙星,即真玉和史女??“一芹一脂”、“白雪紅梅”,在天河兩岸遙遙相望,度過了一個又一個年頭,不覺兩鬢成霜了。作為天際雙星,人間沒有他二人團聚的場所,一道銀河把他二人遠遠地隔開了。
他隻好於夢裏“訴肺腑”,借舊帕寄情絲,也隻有於夢裏才可以訴肺腑,也隻有借情文才可以寄情思。(第三十二回)
為此,他受到了沉重的打擊(第三十三回),也使她更流了更多的淚水。(第三十四回)
柳綠桃紅,鶯聲燕語,已渺不可尋(第三十五回),寫得極為好看。
第三十六回“繡鴛鴦夢兆絳芸軒”,金玉良緣,鴛鴦戲水,寶玉臥於帳中,寶釵坐於帳邊低頭刺繡的場麵,不過是雲軒夢兆,“在煙飛水逝間”。
“識分定情悟梨香院”,是情悟梨園。由於史女淪為優伶,嚐遍梨園風雨,終於令他(真寶玉)認清了今生的分定,諸事不可強求。那史湘雲穿戴得整整齊齊,前來辭行,兩個人淚眼汪汪,戀戀不舍,寶玉還要送,倒是湘雲攔住了,一時又回身悄悄俯耳叮嚀,眼看登車去了。這是史筆,嫡真實事,是他二人江寧分手的那一幕。
第三十七回,八月二十日老爺遠行,寶玉等送至灑淚亭,也是史筆,確是曹?發配的紀實。那以後七八年時間,真是“光陰虛度,歲月空添”,直到乾隆改元,才獲釋歸來,而那時史女已經是紅伶名妓了。“秋爽齋”??劫後重逢,天高氣爽,她“新栗子”??新李氏,已是“紅菱雞頭”??紅伶妓頭??是紅遍江南無人不曉的伶人,名冠北裏首屈一指的妓女,而雪芹則是“纏絲瑪瑙碟子”???妻馬氏的兒子(遺腹子),“瑪瑙碟子配荔枝才好看”,即馬氏兒子配李氏才好看,脂批:“自然好看,原該如此,可恨今之一二好花不肯象景而用。”??這即脂批中說的“一段公案”,奇物奇食道出了真情。“夢甜香”盡,海棠詩出,“秋爽齋”結社,“蘅蕪院”夜話,盡成過往,“惜春”入“藕香榭”(居尼庵),可惜了美好春光,一副對聯道出了本旨:
芙蓉影破歸蘭槳,菱藕香深瀉竹橋。
??芙蓉俏影為蘭槳劃破,再也見不到倩影;菱藕深香盡瀉於竹橋流水,再也嗅不見深香了。
他隻好寫寶釵黛玉等假人在寺院中借詩歌來表訴衷情。
《海棠詩》細寫了棠村的心性儀表,總是兼釵黛之美,《菊花詩》十二首記述了他二人燕市重逢後經過諸般曲折得成眷屬,二十三歲複秋芳??菊花重放,但終又被迫分散的全過程。《菊影》、《菊夢》寫了分別後的景況。(第三十八回)
第三十九回“村姥姥是信口開合,情哥哥偏尋根究底”。和前已講過的第十二、第三十及後麵的第七十三回一樣,這也是一篇振聾發聵的文字,是作者的深沉感歎:整部《紅樓》,書中人事,一切本是村姥姥信口開合的文字,純係胡謅的假話、假語村言,是編造的故事??一部小說,沒料想偏偏有那麼一些“情哥哥”??多情公子要尋根究底:每次見了他,總是要纏住他一再的追問那位十七歲一病死了的“茗玉”小姐??名叫黛玉的小姐是誰?死後葬在哪裏?哪一座廟宇供著她的金身?等等。當他(曹雪芹)如村姥姥那樣“為了哥兒、姐兒高興”胡謅了一些答案之後,竟真有一些癡情公子去遠路探尋,甚至“急的像熱鍋上螞蟻一樣”,誠為可歎。這又是在“正照風月鑒”,是另一種王孫公子??風雅王孫的另一種照法,和賈瑞形天淵而終歸於邪。
第四十回“兩宴大觀園”、“三宣牙牌令”,南北東西一生經曆不過如兩宴之間,三宣小令道盡了平生恨事。以老封君開始,以村姥姥結束,這即是如花人生的自然結果。
第四十一回“寶哥哥品茶櫳翠寺”,一場熱宴以寺院品茶結束,“苦海慈航”“寓通部人事”。出身“秘府”的龍女海棠已歸古寺。“村姥姥醉臥怡紅院”,怡紅院裏醉臥的已是老農!
“瀟湘子”“蘅蕪君”,本是棠村一人(第四十二回)。“閑取樂偶攢金慶壽”,已因“變生不測”盡成過往,不了情隻有“暫撮土為香”,仿曹子建寫自己的《感甄賦》??新《洛神賦》以奠祭清白的金女。為“平兒”??屏兒,畫上女兒??“理妝”,亦是望外之喜(第四十三、四十四回)。
第四十五回“風雨夕悶製風雨詞”,《秋窗風雨夕》記述了夫妻分離後的淒涼風雨,“連宵脈脈複颼颼,燈前似伴離人泣……不知風雨幾時休,已教淚灑紗窗濕。”以“一芹一脂”(雪芹、梅溪)“金蘭契互剖金蘭語”誓結三生起,以孔梅溪“風雨夕悶製風雨詞”借詩抒情收。中間夾敘了雪芹賴爺爺曹寅及“上一輩”?、?之功勞,二十歲蒙恩捐前程在身,三十歲又被“選出”任州同(蘇州?杭州?)的一段曆史。賴嬤嬤之言幾乎全是正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