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輯 短篇紀實(2)(1 / 3)

獲救

這天江秀在莊上從一戶羅姓人家門前經過,被人喚住,她回頭一看,原來是羅大姐。

她聽馬家人說羅家大姐也是從四川拐來的,來了好幾年,為羅家生了一個兒子,羅家上下喜歡得不得了,但從不肯放她回去,她也從不提回“四川”兩個字。

江秀疑惑地看著她,不知找她有何事。

羅家大姐問她是四川來的吧?

江秀點點頭。

羅家大姐眼裏閃過一絲亮光,左右看看,隨即把她拉到僻靜處說:“造孽呀!這些挨千刀的人販子,這麼小的女娃娃也下得了手!受了委屈吧?”

江秀點頭又搖頭。

敘述中,江秀知道羅家大姐的不幸身世,十三年前她父母早亡,後來嫁給一個好賭的丈夫,再後來她離家出走被人販子連哄帶騙賣到這裏。

羅家大姐含著眼淚問江秀,想回四川嗎?

江秀揩著淚水說:“做夢都想,就是回不去。”

羅家大姐說我給你想想辦法。

羅家大姐就想到了這麼一個辦法。原來第二天有一輛從金昌來的汽車到鎮上收購羊群,羅家大姐正好要趕一批羊隻到鎮上去出售,她要江秀披上一隻公羊皮,混在羊群中,由羅家大姐趕上汽車逃生。

“姐,那你呢?”江秀問。

羅家大姐搖搖頭說:“別管我了,逃命要緊。記住,到了金昌,去找公安局,快救你苦命的妹妹!”

江秀狠命點點頭。

3月3日淩晨,江秀趁馬家人熟睡之際,躡手躡腳從馬家房裏出來,一路小跑到了羅家後院,早已等候在此的羅家大姐給她披上羊皮,喬裝打扮一番,天剛蒙蒙亮,由羅家大姐吆喝著趕往鎮上。

江秀不見了,馬家上下急得不得了。馬大東一大早起來,發動全家人去找,找了一天,也沒見到江秀的影子。馬大東於是就哭了。

這時江秀已上了去金昌的汽車,馬家的人也曾追到車上,因為是羊群,就一晃而過了。

暮靄時分,汽車到了金昌市區。在城區的十字路口,汽車司機發現車上多出一個人來,他下了汽車,正要質問,這時一個交警打著手勢走過來,江秀哭著撲上去,她獲救了。

2000年3月31日《四川工人日報》

汙點證人

1995年我從川北農村來到成都這座城市,1998年我大學畢業留在了這座城市,認識珍就是在偶然場合碰到的一個偶然機會。

人生大起大落,真是喜怒無常。一年後,當珍站在法庭的被告席上,我卻成了她的汙點證人。如果人生能夠重新選擇,我寧肯回我偏僻的農村山區去。

而珍,她會嗎?

尋找工作

1998年6月,我大學畢業,放棄了回家鄉分配工作的機會,我堅信憑自己的膽略和智慧,熱血和青春,定能在這座城市打拚出一塊天地。

我住在光華村出租房裏,像我這樣的大學生在光華村裏還有很多。我們都做著一個五彩繽紛的夢,希望有一天能功成名就,出人頭地,實現人生的至高榮耀。

每天我抱著一大摞個人資料,冒雨頂日奔波在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希望能找到一個屬於自己的歸屬,一個屬於自己的夢。

然而,事實與願望總是相背。兩月後,當我的熱血慢慢冷卻時,我深深體驗到了闖蕩的艱辛。望著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陳子昂的“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完全成了我內心世界的真實寫照。

有一天,我在總府路的職介所看見一則“成都前衛創意廣告公司”的招聘廣告,招收廣告設計人員,我抱著試一試的想法,走進了這家公司。

人事部主管的考核順利通過,我走進一間裝潢考究的辦公室,等待著總經理的最後定奪。辦公室還有一個女大學生,看來也是尋找工作。

說實話,那時的我生活已到了非常窘迫的地步。我非常需要一份工作,我賣力地推薦自己。

總經理是一個身材矮胖、略有謝頂的中年男子。他抬頭看看我,又翻看了我的個人資料,最後點點頭,麵色祥和地說:“試用3個月,你們兩人明天就到設計室上班。”

謝天謝地,我終於有了一份屬於自己的工作,再也不用頂風冒雨、漂泊街頭了。那女大學生臉上露出了欣慰的微笑,看得出她內心很激動。我心有些飄然,那飄逸的長發,絕好的身材,以及少女身上散發出的特有清香,令人陶醉。

少女陳雲珍

後來我了解到,少女來自西昌,名叫陳雲珍。1997年大學畢業後留在成都,她記不清這是第幾次跳槽尋找工作了。

第二天我們被安排到公司設計室上班,負責平麵廣告設計。我很珍惜這次工作機會,決心把第一次工作作為人生的起點,紮紮實實幹出一番成績。

我在大學讀的設計專業,設計起來得心應手,然而在與陳雲珍的接觸中,我發現她對圖案設計非常吃力,並非所學專業。由於同病相憐的原因,我手把手教她,她對我感激不盡。

陳雲珍是一個乖巧的女孩,除人生得楚楚動人外,對設計知識理解透徹,感悟頗深,到後來能獨立設計,獨當一麵了。她住在青羊宮附近的出租房裏,每天上下班我們能同上一段路。

再後來我了解到她家庭的不幸,她父親在她10歲時不幸去世,是母親供她讀完大學,後來母親就一病不起。母親在家還拉扯著她一個妹妹,生活十分艱辛。陳雲珍為減輕家庭負擔,在讀大學時就打工掙錢給母親治病,由於費用太多,至今欠下了一大筆醫藥費。畢業後,她放棄工作分配,身兼數職拚命掙錢,為的就是給母親治病。

麵對一個21歲的弱女子,我感到生活的重擔於她實在是太沉重了。

每天我們走在回青羊宮的路上,她雖然比我大一歲,但她小鳥依人的樣子,令我頓生一種憐憫。我經常以一種大哥哥的身份來幫助她、嗬護她,不使她受到委屈。

老板張前進

我的設計圖案不斷獲得顧客好評,同時也拉來了新的客戶。公司總經理張前進對我大加讚賞,每次到設計室來,對我關懷備至,許願加薪。

“前衛創意廣告公司”是一家私人合股公司,張前進擔任董事長兼總經理。據設計室同事講,張前進原是郊縣一個劇團的美工,十幾年前辭職下海創辦了這家公司,發展至今已是一個擁有上千萬資產的成功人士,功成名就,遠近聞名。他的經曆給了我學習的榜樣,令我產生了對未來的無限遐想和夢囈。

然而張前進每次到設計室來,並非隻看我一個人。我後來感覺到,他在看我的同時,眼光卻不時瞟著陳雲珍,眼中明顯帶著一種興奮的光芒。我對陳雲珍有了一絲憂慮和擔心。

終於有一天,張前進到設計室通知陳雲珍到公司辦公室上班,擔任他的秘書。我的憂慮加深了。我幾次提醒陳雲珍,要提防張前進。她笑笑說:“我會把握自己。”

我心中忐忑不安,接連幾天不是對陳雲珍不放心,就是對張前進有所擔心。我心中的不祥預感終於成了真。

1999年1月9日深夜,我回到光華村租住房裏酣睡,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把我驚醒。我拉開房門,看見一臉驚恐的陳雲珍站在麵前,衣衫破爛不堪。我大吃一驚,問她出了啥事?她撲進我懷裏,戰戰兢兢說張前進把她騙到公寓房裏要汙辱她。她拚命反抗,拚死掙紮才跑出來,說完哭了。我咬牙切齒,怒火中燒,順手抓了一把菜刀要找張前進算賬,被陳雲珍拚命拉住了。

是夜,我陪陳雲珍坐到天亮,傾聽她的心述,排解她的憂愁。

天亮,她放鬆心情說:“誰叫我是女人哩,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我還要工作。過兩天,我再到公司上班。”我最終送她回到了青羊宮的“家”。

第二天,陳雲珍沒到公司上班,張前進整天也沒在公司露麵。我不知道這天如果我碰見他,我是否會控製住自己,我會不會給他點顏色看。

第三天,陳雲珍終於到公司上班,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整個事件也就不了了之。

飄零的紅紗巾

回到光華村,我徹夜難眠,我對陳雲珍有了一種朦朧的感覺,也許是一種愛憐和同情,也許是一種喜歡。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歡上了她,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幫助她。對於一個獨自在外的打工仔來說,我是無可奈何又力所不及。

有一次,我和陳雲珍坐在府南河邊,對韓少功的一篇短篇小說《飄逝的紅紗巾》進行爭論,對文中女主人公的最後結局意見不一。陳雲珍那一頭漂亮的長發,如瀑布直瀉,自成風景;如楊柳輕拂,瀟灑飄逸,唯一缺少的就是文中女主人公那種象征純潔愛情和友誼的紅紗巾。雖說結局很淒涼,但紅紗巾卻象征著永恒的愛情。我說我給你買一條紅紗巾吧,象征友誼或者愛情。她說好哇,我會一生讓它飄揚在心中,永遠不做飄逝的紅紗巾。

淚水在我視野湧動,然而紅紗巾如儲藏的信物卻永遠埋在了我心底。

1999年1月27日下班後,陳雲珍沒跟往常一樣和我同回青羊宮。自從她被張前進調到公司辦公室,我們見麵時間少了,她也沒有時間跟我同路。我發現陳雲珍與張前進“靠”得很近,又經常在外應酬,在公司裏免不了有閑言碎語。無論同事們如何添油加醋說陳雲珍與張前進“搞”得火熱,我都嗤之以鼻。我相信陳雲珍,相信她純潔的心靈,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做出對不起她自己的事。

27日傍晚,我徑直去了春熙路商店,原打算買一些削價商品,同時給陳雲珍挑選一條紅紗巾。

在“太平洋百貨”門口,突然一個熟悉的背影映入我的眼簾,那不是陳雲珍嗎,她怎麼來了這裏?我一陣興奮,上前準備打招呼。無意中看見張前進走來,親熱地摟住陳雲珍,陳雲珍臉上則笑開了花。兩人親親熱熱,摟摟抱抱進了商場。我隨即一陣頭暈目眩……

我無心逛商場,看見他們從商場拎著大包小包出來,我坐上出租跟上了他們的汽車。

張前進的車子駛上蜀都大道向西,穿越一、二環路,最後在中央花園停住。我知道張前進在這裏有一套公寓房子,是背著他老婆買的;我也知道他不止養了一個情婦,曾被他老婆抓過。他仍惡習不改。這時候我多希望他老婆能來,拆穿他的陰謀,給陳雲珍難堪。

出租車在小區門口停下,我進了大門躲在樹叢後,看見張前進牽著陳雲珍的手進了公寓樓。

人影在樓梯口消失,隨即3樓的燈光亮了。輕曼的窗紗在微風中輕拂,張前進和陳雲珍的身影出現在窗口。兩人摟在一起,吻個不停。我低下頭,有一種悲傷從心底而來……

夜漸漸深了,陳雲珍爽朗的笑聲不時從窗口飛出,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我這才發現,原來我有多喜歡她,可一切的一切都太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