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小小愛國者(2 / 3)

“葉卡捷琳娜二世,保羅一世,亞曆山大一世,尼古拉一世,亞曆山大二世……”

督學滿意了。這個孩子的記憶力很好,而且她的發音多麼驚人啊,她真像在聖彼得堡出生的。

“把皇族的名字和尊號說給我聽。”

“女皇陛下,亞曆山大太子殿下,大公殿下……”

她按次序說完了那很長一串名字,督學開始微笑了。這真是好極了。他看不見瑪妮雅心中的煩亂,她使勁板著麵孔,竭力壓住心中的反感。

“沙皇在爵位品級中的尊號是什麼?”

“陛下。”

“我的尊號呢,是什麼?”

“閣下。”

這個視察員喜歡問這些品級上的細節,認為這很重要。僅僅為了取樂,他又問:

“誰統治我們?”

校長和老師為了掩飾她們眼中的怒火都低下了頭。瑪妮雅猶豫了一下,督學生氣了,用更大一點的聲音再問一遍:

“誰統治我們?”

“亞曆山大二世陛下,全俄羅斯的皇帝。”瑪妮雅很痛苦地說,她的臉變得慘白。

拷問結束了,視學走了。他非常滿意。

“到這裏來,我的孩子……”

瑪妮雅走到老師的麵前,這位老師什麼話也沒說就吻她的額頭,忽然,瑪妮雅哭了,她非常傷心,難過得心都要碎了。

放學的時候,在外麵的街道上,那些心情激動的孩子們都有一段見聞要告訴前來接他們的母親、姑母和保姆,但是說的時候,總是交頭接耳,因為他們知道得十分清楚,任何一個過路的人,任何一個閑逛的人,都可能是一個密探,即使是一個孩子說的話,他也會向政府告密的。

海拉和瑪妮雅兩人緊緊地靠在她們的姑母身邊,海拉的小嘴說個不停:“視學提問了瑪妮雅,她回答得極好,但督學一走,她卻不知為什麼哭了,那個視學反正沒找出我們任何人的茬子。”好像完全感覺不到海拉的感情洋溢,瑪妮雅隻是安靜地走著,受拷問雖然已經過去很長時間了,但在她那小孩子心中的憎恨卻沒有遠去,她恨自己當時害了怕,恨別人叫她感到自己屬於一個被奴役的民族,恨自己不得不撒謊,恨自己那屈辱的表演。

這天視學的視察,使她更沉重地感覺到了自己生活中的悲哀,種種不幸的事情早已使她不再天真和無憂無慮。過去的四年,就像做了一場噩夢一般。

還是在1873年,也就是瑪妮雅6歲時,她的父親被降職了,原因是那個俄國校長在檢查一個小男孩的作業時,發現裏麵有一句寫錯了的俄語語法,就對這個學生進行了粗野的斥責。斯可羅多夫斯基教授當時立即為他的學生進行辯護:“孩子寫錯一句話往往是由於疏忽,像這類錯誤,校長您也會常犯的。”對這種故意的刁難,誰會甘心接受呢?可這樣一來就導致了俄國校長對他這種不肯奴顏婢膝的人的報複。結果,他們一家被迫遷到一座租金比較便宜的房子去住。由於家境困難,他家開始接收寄宿生。家裏的幾個女孩子隻好都睡在餐室的長椅上。父親多數時間要為寄宿生講課。以前全家常常聚在一起聽父親朗讀被禁的波蘭文學,而現在家裏吵嚷得像磨坊,家庭生活中的那種親密與愉快完全消失了。

不幸的事總是接踵而來,先是斯可羅多夫斯基夫人帶著素希雅到尼斯去治療了,因為媽媽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人們告訴小瑪妮雅說:“治療之後,媽媽就完全康複了。”可是,過了一年,當小瑪妮雅再一次見到媽媽時,她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她幾乎不認識媽媽了,她的媽媽由於用藥過多,很明顯地蒼老了許多,像是一個老婦人。小瑪妮雅的心裏痛苦極了,可是她們的媽媽心裏更是痛苦,看來,命運已經注定。

為了給斯可羅多夫斯基夫人治病,家裏已沒有什麼錢了。為了給妻子付在利維埃療養的費用,斯可羅多夫斯基不得不冒了一次險。他有一個倒運的親戚拉他作冒險的投機,投資一種“神奇的蒸汽磨”。這個教授素來很謹慎,這次卻上了當,很快就把他僅有的3萬盧布全部損失掉了,從此之後,他懊悔自己犯的錯誤、為將來感到憂慮,十分悲苦。因為這部分錢是準備供子女們上學用的,如今,孩子們要是繼續深造,就得自己設法掙錢了。

但是,瑪妮雅第一次認識到噩運,還是在1876年1月,有一個寄宿生患了斑疹傷寒,傳染給了布羅妮雅和素希雅。那是多麼可怕的幾個星期呀!在一間屋子裏,母親盡力要壓住她那一陣陣發作的咳嗽;而在另一間屋子裏,兩個小女孩發著高燒,呻吟著,顫抖著。

在一個星期三,父親找到約瑟、海拉、瑪妮雅,帶他們到大姐跟前。素希雅穿著白衣服,平躺在靈床上,臉上毫無血色,似乎是在微笑,兩手合在一處,頭發雖剪得很短,樣子仍是非常美麗。

這是瑪妮雅第一次遇到死亡,這是她第一次送葬,穿著一件素黑的外衣。那時候,在恢複期中的布羅妮雅,是在伏枕而泣;身體太弱、不能出門的斯可羅多夫基夫人,是勉強地由一個窗戶挪到另一個窗戶,目送她的孩子的棺木緩緩遠去。從此,小瑪妮雅再也聽不到大姐姐講的動人的故事了,再也不能讓大姐聽她的傾訴了。9歲的她第一次麵臨親人的死亡……

小瑪妮雅一想起這些過去的可怕事情,心裏就特別難過,這一天,10歲的小瑪妮雅暫時把她的煩惱放到了一邊,她和海拉和姑姑去買蘋果。她那美麗的善良的盧希雅姑姑,引著她的侄女們,用輕快的步子走過薩克斯花園。這個地方在11月的下午,差不多沒有人來。盧希雅姑姑總在設法使這些小女孩呼吸新鮮空氣,使她們離開那患肺癆病的母親住著的狹小的住房。假如傳染了她們,可怎麼辦?海拉的氣色很好,可是小瑪妮雅卻是如此蒼白軟弱,如此悶悶不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