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冬天的假日,我跟羞菊懶懶地窩在她那套軟綿綿的高級的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這沙發在她這精美的套房裏占著至關重要的地位,幾乎是主人生活品質的象征。羞菊的生活是懶散而自由的,我喜歡到她這裏迷迷糊糊地混日子。她單身,有著一份待遇不錯的工作,家人各自安穩而寬裕地生活著,無需她操心,她有理由生活得懶散而精致。每逢假日,我們倆就像兩隻貓,在她的沙發上邊吃著零食,邊半眯著眼睛進入半睡眠狀態。

“我突然很想說說自己的一些故事,不然爛在心裏覺得怪難過的。”羞菊突然對我說,手裏玩著一個小小的盒子。

“說出來吧,我肯定是你遇過的最忠實的聽眾。”

“可是,我所謂的故事其實是很庸俗的,就怕你不會感興趣。”她還有些猶豫,也帶著那麼點矜持。

“沒事,你說吧,我的生活很無聊的,有故事聽已經很不錯了。”我蠻有興趣地看著她,鼓勵她。

羞菊微微呼了口氣,把手中那個小盒子舉起來:“你看看,這是什麼?”邊說邊把小盒子拆開,向我晃了晃裏麵的東西。

“口紅?”我疑惑起來,羞菊會不知道嗎?那一支很高檔的口紅,不過羞菊用得起。

“沒錯。”羞菊的目光頓時迷茫起來,似乎看著很遙遠的地方,“我的故事就跟口紅有關。”

我知道她的故事就要開始了,便往沙發深處縮了縮,以便使自己更舒適一些。接著,羞菊就沉浸在她的回憶裏了。

那也是一個冬日,黃昏時我靠在公園僻靜處的一棵大樹下,心裏亂糟糟的。幸虧那時公園人少,給了我哎聲歎氣的自由。說實話,那時我是在等一個約會。那個約我的男孩有著麥子般發亮的肌膚和眼睛,用他的話說,他正沉浸在對我的癡迷中不可自撥。他還沒來不是他遲到,而是我早到了很多。按理說,在這樣的時刻我除了幸福、甜蜜之外不應該再有別的感覺。可我心裏不僅亂七八糟,還夾著無法回避的內疚。在這個時候,我滿腦子想著另一個男孩——阿諾。

實際上,阿諾可以算是我的男朋友了。我們下班後會一起上菜市場,然後到他宿舍讓他給我做一道一道的菜;他會帶我去見他的朋友,並把我鄭重地介紹給他們;我會把他帶回家,因為我媽媽很喜歡他。所有的人都認為我們是很好的一對,我也認為是,因為阿諾人好,很多事依著我。然而,跟他在一起我總感覺到欠點什麼,雖然我挑不出我們之間有半點毛病。直到遇到那個有著麥子般發亮的肌膚和眼睛的男孩——憑,我才真明白那欠缺的東西,那是一種說不清楚的心跳的感覺,用浪漫和快樂來形容都好像過於簡單了。這種感覺跟在阿諾在一起是從未有過的。

我想我不能再這樣了,我跟憑已經出來好幾次了,每一次出來我都感到新的懊悔,但每一次回去後跟阿諾在一起都更加覺得跟憑在一起是不一樣的。這次我得狠狠心讓憑不要再來找我了,畢竟我跟阿諾有幾年的老感情了,我選擇他是理所應當的。我邊摳著大樹蒼老的樹皮,邊下定決心。

就在我胡思亂想著的時候,我感到背後有人站住了。回過頭去,憑正靜靜微笑著,對我伸出雙手,那種深情又令我動心起來。我隻好再一次告誡自己決心是已下的,於是我帶著很淡的微笑向他點點頭。還沒來得及說出決定,憑已經拉著我在大樹下半圍著的石凳坐下來。他拿出一個紅色嵌金的小盒子向我晃了晃,那盒子的精致一下子讓我睜大了眼睛。“打開它。”憑說。我慢慢解開盒子上係著的紅綢帶,裏麵竟是一支口紅,也是紅色嵌金的殼。那一瞬間,我突然想起了很多事,與口紅有關的事。

上大學時,我發現同學們跟高中完全不一樣了,他們不再是高中時隻會埋頭讀的學子,好像一下子成了活力四射的生活的寵兒,使大學生活變得豐富多彩的。在這種繽紛的生活中,我越來越發覺自己土氣,不但身上幾件呆板的舊衣服比不上人家的俏麗,女同學臉上豔麗的彩妝更是我望塵莫及的。特別是那一支支口紅,讓她們的雙唇嬌豔如花,口紅好像能使整個人變得神采奕奕。我的心再不安靜,就算不能每一樣都擁有,至少也要一支口紅。那時,我很相信自己如果有了口紅,一定比其它同學漂亮許多,這是我在鏡子裏細細觀察了自己的臉型五官後下的定論。這使我想擁有一支口紅的欲望更強烈了。

那時,我的兩個哥哥還在四處漂泊著給別人打工,隻能勉強養活自己,對我這個上大學的妹妹有心無力,幫不上什麼忙。我的學費和生活就靠當石匠的父親和養著幾頭豬的母親,為此同學之間的很多活動與交往我是不敢加入的。因此,口紅對我來說還是一種奢侈品。當然,買一支普通的口支並不是很難。不過,我這個人就是有個死性子,認為不好的還不如不要。如果想買就要買最好的,要那種顏色自然而嬌美,不褪色不沾杯沿的,那才能增添我的光彩,價錢當然高得令我這樣的窮女孩吃驚。不過,我決心寵自己一次。於是,那個月我撒了謊跟家裏多要了一些“資料”費,自己再慢慢攢下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