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打工的日子(1 / 2)

當我像小貓一樣怯怯地跟在堂姐後麵,踏進那個充滿甜膩餅幹味和吵雜的笑鬧聲的包裝間時,我就渾身地不自在。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轉過來,帶著毫無內容的冷漠,仿佛一成不變的池麵上有了一點小漣漪,而這漣漪與他們毫無關係,使他們有了一種漠然的好奇。這好奇讓他們在極短的時間內不約而同地閉上了嘴巴。奇怪的是,每一雙手依然飛快地動著,淩亂的餅幹瞬間就變成整齊的一疊疊,瞬間又進了包裝袋。

我將要做的一定就是這簡單而講效率的包裝工作了,看來我得先好好看看,不知不覺間已經看呆了,這些工人的速度真夠快的。堂姐拉了我一把,見怪不怪地嗔了我一眼——意思是讓我表現得靈活一點——就徑直走到屋角一張辦公桌邊,對那低頭記賬的中年婦女嘀嘀咕咕起來,不時地指指我。我緊張地盯著那婦女,生怕她搖搖頭。大概我顯得太笨拙了,她冷淡地從眼角看了我一眼,不置可否,又低下頭寫劃起來。其它人也若無其事地回過頭,重新邊包裝邊嘰嘰喳喳起來。我的臉騰地熱辣辣起來,差點撥腳就走。我隻是個初中生,在學校裏一直爭強好勝,同學給我的目光多是友好或帶著羨慕的,何曾受過這等冷遇。堂姐卻走過來,捅了我一下,沒容我再胡思亂想,一把把我按在一個座位上,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照著別人的樣子做,快點包!”然後就走向自己的崗位,也不理我糊裏糊塗的表情。

我算是被接納進工廠了吧?我發了一陣呆,見其它人都埋頭飛快地理著餅,突然覺得莫名地孤獨,沒有在學校裏感受到的那種集體感,所謂的清高和浪漫也離我很遠了。我笨拙地拾起了餅幹……

包餅幹是計件的,工人們可以整天鬥嘴,但手絕不會停下來。每裝一包餅一分錢到四分錢不等。而照我目前的速度,大概每天能包一塊多錢。除去每天中午吃飯扣去一塊錢,我每天隻能掙幾毛錢!想到這,我幾乎有些沮喪了。同一包裝桌的人見我動作緩慢得可笑,並不威脅他們,似乎很高興,開始對我友善地笑著,甚至讓一些餅幹給我。

這個工廠的效益一般,總是做做停停地。餅幹一起爐,包裝工人都爭著去拉餅,拉得多代表這一天可以包得多,多賺一些。幾十個人像上足了鏈的鍾,手和嘴不停地動,眼睛卻盯著餅幹輸入口。一有聲音,他們就賽跑般地跟過去,搶著拉餅。開始,我總拉不下麵子,眼睜睜見大家拉著餅坐下來眉開眼笑地包裝。沒有人會安慰你的,隻會覺得你沒用。我第一次深刻地體會到適者生存。

在學校,我就並不比別人差,在這兒我應該也不是沒出息的,我給自己攢足了勁。幾次後,我也學會跑著去拉餅了,雖然還有些勉強,畢竟不用堂姐幫忙,也能自己拉回一桶兩桶了。

見自己速度實在慢得不行,我幹脆靜坐一會,觀察起其它人交錯的手指。原來是有決竅的,他們都兩手並用,認準了餅幹的一麵,十指靈活地挑出並合攏齊整,每隻手抓半疊,每抓一次便裝一了格。我學著試了幾次後,漸漸順手了,速度成倍地增長。看著箱子裏一包包越堆越高的成品,成就感油然而生,竟感覺到一種樂趣,手指活動得更加歡快起來。同組的人先是對我投以驚訝的目光,慢慢的目光變冷了,跟我搶起餅幹來。

心裏正暗暗興奮著,算著所包的數量,合算著靠雙手掙到的這第一筆有多少錢。冷不防耳邊響起一個嚴厲的聲音:“餅幹都稱了嗎?”抬頭一看,是剛才那個記賬的婦女。

我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說實話,每個包裝員旁邊都有電子稱,按規定,每一包都必須按包裝上所標明的重量過稱。但一開始,我就發現這些稱形同虛設,根本沒人過稱,那要浪費不少時間。原先也沒見管理人員強調過,我也就照做不誤。本以為自己是理直氣壯的,但被她一喝,心卻一下子虛了,結結巴巴地老實回答:“沒……沒稱。”

“沒稱?還敢說沒稱,還敢跟我說!全部重稱!”說完,氣鼓鼓地轉身走了。我滿臉通紅,想不通為什麼說了實話卻錯了,竟傷了她的威嚴。

我隻得傻兮兮地一包包稱過,其它人的目光又投過來了,有不屑,還有嘲笑,有一兩個人甚至輕輕搖搖頭,那意思很明白,逞強嗎?沒見過世麵。因為別人都直視著管理員大聲答道:“全稱了!”而管理員一直在包裝間裏巡視,她應該全知道的呀。我又莫名其妙又委屈。等我稱過包好的餅幹,出爐的餅早已被人拉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