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就是有張可以躺下的床(1 / 2)

那個過年,從外地打工回來的妹妹對睡眠似乎情有獨鍾,抓住一切機會就往床上躺,而且每次躺下去時還要半眯著眼睛陶醉地感歎一句,床真好啊!這令我很疑惑,妹妹一向是個活動型的女孩,整天上竄下跳折騰沒完,怎麼突然如此戀床?再說,就算是在外麵累了,也不必這樣誇張。妹妹臉上忽然顯出與年齡極不相符的滄桑,姐,你不知道,有張床安安穩穩地睡著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

從小對課本毫無興趣的妹妹在念完了初中後,等不及領畢業證書就走上打工的路,她是懷著離開學校的輕鬆欣喜和對未來美好的幢憬而上車的。前兩個月,妹妹在電話中說打工還真不錯,不用考試還可以領工資,人又自由。家裏都放了心,畢竟是朋友介紹去的,看來那工作還真是不錯的。

幾個月後,妹妹突然在電話裏猶猶豫豫地說,姐,能否先給我寄點錢……我愣了一愣,她沒有多說什麼,但我已經感覺到她的狼狽,目前一定很困難。不然,照她的性格,不會輕易向我開這個口的。麵對我緊張的追問,她在那邊很輕鬆的說,沒什麼,就是最近有點困難,工資趕不上,可以的話你就寄一點來,如果你也困難就不必了,我過一兩個星期就能解決了。在那樣茫茫的大城市,她一個女孩子身上沒有點錢意味著什麼呢?想到這兒,我頭皮發麻,急著讓她回家。誰知她倔強的性子上來了,不,我才不想這樣子回家,也別告訴爸媽。

因為不敢讓爸媽知道,正上師範的我暗中隻攥出可憐的一百多塊錢,按妹妹給的地址寄去,忐忑不安地祈禱她能過這一關。錢寄出一個多月後,妹妹終於又來了電話,說是找了新工作,待遇還不錯,最近發了工資。是那種讓人放心的顯得愉快的語氣。我便天真地以為前些日子真的隻是妹妹費用過大,暫時困難罷了。

直到我問起床的事,才真正了解到那些日子妹妹是怎樣挺過來的。

妹妹第一份工是爸爸托一位朋友找的,在一個地磅工作,老板包吃包住,還跟老板一個親戚住在一起,其實也有點監督的意思在裏麵。不過,對一個打工的來說這樣的條件已經很不錯了。最重要的是妹妹一個女孩子這樣打工,爸媽放心,至少那個老板的親戚是妹妹在外麵的半個監護人。妹妹跟老板的丈母娘住一塊兒,每日三餐由妹妹安排,夥食隻管到老板那兒報銷,工作也不重,加上妹妹腦子靈,沒多久就熟門熟路了。妹妹說,開始這一段打工日子是快樂的。

一段日子後,妹妹突然感覺到有點不舒服,開始也不知具體的原因,隻是一點若有若無的不快。慢慢地,她明白了,是因為老板的丈母娘。每一頓飯她必定邊吃邊嘮叨妹妹買的菜太貴,肉太多,滿臉的不滿。妹妹暗中檢查了自己,是否真的太過了,然而每頓飯兩人都是把東西吃得一點不剩的,並沒有浪費。所買的也都是家常菜,月末報銷時老板從未對夥食費有過半絲疑惑。便認為是老人家節儉慣了,不去搭理。誰知老人認為妹妹的沉默是理虧,索性提高了聲調責備妹妹的浪費。這一回不單單是買菜的事,還有洗頭洗發水倒多了,刷牙牙膏擠長了,洗澡水放多了,連偶爾聽歌也是費電了……初走出校園的妹妹哪受得了這種委屈,但因為在人屋簷下而忍了一段時間後也終是忍不住,有幾次與老人吵了幾句,老人便憤憤地說要讓女婿炒了妹妹。這話一出,妹妹便咬著舌頭不出聲了,於是對方勝利了。妹妹說,最後那一次,她實在是無法再忍下去了。

那天,妹妹熬了些湯。老人把湯都喝了,看著鍋裏還有幾塊帶肉的骨頭自己啃不了,便破天荒地軟著語氣讓妹妹把肉骨頭吃了。誰知妹妹不領情,說我飽了,不想吃。——主要是妹妹對肥膩的肉不感興趣。老人沉了臉,搖著頭冷哼了一聲,架子好大,連肉都不吃了。妹妹不言,收拾著碗筷,想著忍她幾句也就過去了。誰知老人又冷冷笑了幾聲,看看都什麼世道了,農村來的也不吃肉,逞強也不用出來打工……啪!妹妹猛地把手裏的碗筷摜在桌子上,農村來的怎麼啦,我不打你這份工了。

老人先是嚇了一跳,接著側著臉斜起眼睛,我看你能跳多高。妹妹不發一言,鑽進自己的小房間。一會兒,抱著小皮箱出來了。老人這才真愣住了,大概沒想到這小妮子當真就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