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一條名叫貝勒的狗(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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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羅正的妻子赴美國為女兒帶外孫,他成了孤家寡人。孤家位於北運河南岸,樹木環繞,四季風景頗適意。但寡人的日子寂寞。他是一個退休文員,沒什麼愛好。從第一縷初熹射入屋內,直至掌燈,羅正不知怎樣打發這些光陰。做飯食之,讀報,看電視,找花鏡,用撲克算卦,給花澆水,就這些。到美國,他住了一個月返回,不適應。

上麵說的是再早的情形,貝勒來了後,老羅容光煥發。貝勒是一隻狗。它的腿約有人的手指長短,頭顱大,立耳,毛色棕紅短滑,是鹿狗。貝勒是滿洲語,指王爺。

按說幾斤重的小狗很難讓空寂的屋裏現出活力,特別對羅正這麼個古板的人。錯了,你要養過狗就知道。人還是原來的人,事還是那些事,但人做事時有貝勒黑葡萄似的眼睛盯著,就出現新意。羅正讀報,比如讀朝鮮龍川列車相撞爆炸的新聞,貝勒在地板上無端狂奔,因為收不住腳摔倒,淒婉地回首看你。羅正大笑,人家也是貝勒呀。羅正接社區電話,邀捐舊衣物救助災民。羅正找幾件舊衣物準備下樓,貝勒咬衣服往回拽。

“你怎麼沒愛心啊?”羅正訓貝勒。

“汪!汪汪喔喔!”

“也不是你的衣服。”

“喔喔喔,汪!”

“行行,捐一件。”他把夾克放沙發上,拿毛衣下樓,貝勒才平靜。

一回,羅正參加婚禮,夜裏十一點回家。進門點燈,貝勒坐門口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視,好像擔心他不回來了。老羅抱起狗:“哎唷,上哪兒找這麼忠誠的貝勒爺啊!”

貝勒不滿意狗糧的口感,上餐桌偷吃雞爪子。離雞爪子尚有兩尺,被羅正喝止:

“咄!”

貝勒立如泥塑木雕,少頃,沿原路退行,從一米高的桌子上掉下來。羅正想笑,忍住,“你不知道人類的食物不衛生嗎?得病怎麼辦?”

貝勒現沮喪相,意謂服罪。

“你願意上動物醫院打針啊?”

貝勒抬頭,淚水婆娑。

“不說了,下回改正。”

貝勒跳躍,做手捧仙桃動作、匍匐前進動作。羅正感歎:

“就差不會說話,和人一模一樣。比人通情達理。”

2

說著鬧著,日子好過了,但狗畢竟是狗。一天看完電視,羅正問蜷睡沙發的貝勒:

“你想媳婦不?”

貝勒忽起立,雙目炯炯,跳下沙發跑一圈又回沙發蜷縮,不知表達何意。

羅正哈哈大笑,說:“趕明兒給你找一個。”

羅正自己倒有思妻之心。一日讀書,見陶弘景《養性延命錄》言:“凡男不可無女,女不可無男。凡孤獨而思交者,損人壽,生百病。”他摔書長歎:“誰說不是呢?”

樓下老黃告訴羅正,百鳥公園有遊娼,專門服侍老年人。她們是下崗女工,雖貧困,人都老實,一回30元。

羅正說:“把我看成什麼人了?”

“別板著自個兒。”老黃說,“一輩子人啦。”

說雖說,羅正去百鳥公園考察過兩回,見所謂“遊娼”推自行車站樹下,不健身、不下棋,眼望遠處。她們相貌普通,臉抹得白,大都三十五六歲。

羅正第三次去,一位(自稱王麗)女士搭話:“哥(哥?),我看你來好幾回了,妹保證讓你開心。”言語樸實自然,說話間拍打“哥”的衣上灰塵,把羅正心裏的疑慮全拍沒了。

羅正領她到家,稀裏糊塗把事辦了。事後覺得比囫圇吞棗還無味,且在老身擔了個嫖娼的名,不禁懊惱。

“王麗”急穿衣,說:“我上你家廚房劃拉點剩飯。”似乎是來吃飯的。等羅正穿戴整齊到廚房,見她把剩的涼拌黃瓜、燉豆角、大米飯和半根油條擺在麵前吞咽。見羅正,站起來笑笑坐下接著吃。吃畢,走到門口穿鞋,看羅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