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正:“走哇?”
“王麗”笑笑。
“咋不走?”
她低聲:“哥,錢。”
羅正把這事倒忘了,掏錢給她,三十元。“王麗”說:“哥,再添點兒,你住這麼大房子,有錢。”羅正再加二十元。門“咣”地關上之後,羅正啐一口:“呸!婊子。”回頭,見貝勒看自己。奇怪呀,貝勒一聲未叫,見生人(如查煤氣表的)它從來狂吠不止。貝勒用別樣的眼光看羅正。
3
羅正到一位留美博士的診所——博士是喉科與信息工程學兩方麵的專家——谘詢(每小時一百元)。
“狗為什麼不會說話?”
博士:“不準確。狗有自己的信息表達方式,隻是不會說人話。奧斯陸的鳥類專家第根比斯已經研究出北美蘆葦鶯嗚叫包含的三十種信息。”
“能讓狗學說人話嗎?”
“分兩方麵說。一、狗的聲帶不適合發出人類語音,包括漢字的四聲、斯拉夫語係的卷舌音。可以通過手術解決,但問題在於狗是否適應這種學習。二、狗在具備了發出人類語音的條件後,前提是應該掌握這種語言。可惜狗不會。”
“貝勒精通現代漢語。”
博士笑而不答。
“讓我們貝勒開口說話,花多少錢都行。”
博士沉吟,屁股在轉椅裏扭,說:“我可以通過手術使它的聲帶近似於人類。我說的是近似,比如像鸚鵡的聲帶。在它顱內語言區域植入一個芯片,CPU,把狗的思考元素轉換為漢語。比如說,人不僅表達語言,思考也需要語言。芯片讓這條狗用漢語思考,如果它會思考的話。然後,它說話——有可能說出你所期待的語言,即你我正在交流的這種語言。這是理論上的說法。事實會怎樣,我也不確定。如果你想從事這項試驗,或者叫對狗的語言功能進行改進的工程。要完成:一、聲帶再造術;二、芯片設計程序;三、開顱植人手術。費用會比較高。”
“沒問題。就這麼定了。”羅正聲音哆嗦,不是心疼錢,是聽到給貝勒開顱。
老羅抱貝勒來診所,貝勒怒吠——因為沒植入芯片,說的還是狗話語。羅正流淚,安慰:“忍著點,寶貝。為了讓你說話呀!”博士一針麻藥止住吠聲。
手術進行了六小時二十七分鍾。“很成功。”博士說,“血壓、呼吸正常,芯片植入語言中樞。但能不能表達人類語言,取決你教得怎麼樣,要一個字一個字地教它。”
術後貝勒恢複得很好,羅正鬆了口氣,也覺察到它正用人的語言思考。羅正教它“山,山峰的山”,指碗,“碗,飯碗的碗”,狗不語。然而,貝勒也不叫了,失去吠的能力。羅正覺得不能急,不說雖不說,該教還教:“白日依山盡,黃河人海流……”一天夜裏,羅正在夢中聽到一個聲音:“羅——正。”
聲音怯生生的,含混,像女聲又像兒童,還有點像溫州人說國語。他醒了,突然抱起貝勒:“你說話了?”
貝勒用濕漉漉的眼神看羅正。
“說,羅正!你說羅正!”
貝勒用粉紅寬大的舌頭舔嘴巴,和羅正對視。
第二天,羅正想來想去是貝勒說話,不是自己做夢,科技太了不起了。“貝勒,說話。你會說話為什麼不說?你說‘我愛你!’”
貝勒在地上轉圈兒,低頭,跳到羅正膝蓋上,張嘴:“你,為什——麼——管——她叫——婊子?”
哎唷,貝勒真會說話了。羅正樂得擦眼淚,又想:婊子,什麼婊子?過半天,拍大腿,下崗女工!它怎麼說這個呢?
每天早上,貝勒都說:“你為什麼——管她——叫婊子?”
羅正佯怒:“不許說這個,說‘白日依山盡’!”
貝勒不是說,而在詢問,用兒童般純潔的眼神等待羅正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