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鐸在恍惚和渾噩中,失魂落魄地走回了端王府。
進門時,老管家上來熱情的問安,他理也未理,雖說平日裏也沒怎麼理睬這位呆在府中歲月最久、勞苦功高的老人,但像點個頭、含蓄一笑這些日常禮節,他還是不會吝嗇的。
世子妃遣人來尋他回寢居,被他冷漠的揮手一掌摔到五丈開外,最後勉力爬起,頭破血流的回去複命。
他走到王府偏廳,軟軟的倒在主位那張寬闊的椅中,全身仿佛被抽幹了一切力量,就在那呆癡癡的窩著,神色蒼白,目光散亂,不知道在想什麼。
今夜的損失其實不算太大,折了些見不得光的下屬,驚退了幾位並不牢靠的盟友,然後就是損了些顏麵,裝了回孫子。
這種損失對於一位真正的梟雄來說,雲淡風輕耳,揮灑間便驅除陰霾,一計不成又生二計,隻要性命猶存,一切均如浮雲。
可是,對於一貫認為自己笑掌天下權的李天鐸來說,今夜的一切經過不啻於一場毀滅性的打擊。
擊毀的是他自認完美的掌控能力、威懾力和自信心。
他沒有想到,自己的計劃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每個方向每支力量都被對方牽製,然後各個擊破,全軍覆沒。
他更沒有想到,曾經畏懼自己如虎的兩位皇子,還有落楓學院門前那些文臣武將,麵對今夜自己陰毒、狠辣的目光,以及深知自己睚眥必報、殘忍狠厲的心性手段,全體選擇了無視。
最後他雖笑得張狂,走得灑脫,可他怎麼也忘不了那個向他提出五年之約的少年。
那是怎樣一種沉穩平靜而又堅定無比的目光,以及那句鏗鏘刺耳的“必定奉還”,居然讓他堅固的道心產生了一絲縫隙,讓他有了一股悸意。
本世子還會怕他一個毛頭小子?李天鐸帶著無限恥辱地想著,你給我等著,用不了五年,最多五個月,我叫你生不如死你信不信?
他窩在那張寬闊的主椅上,臉色不停變換著,一時咬牙切齒,一時沮喪落寞,渾然不覺有人走了進來。
等到他眼角餘光瞥到那一雙登雲靴和袍服的滾金繡龍下擺,他的雙眼一下子有了神采,隨後迅速黯淡,並帶有一絲懼意,身體滾落靠椅跪在地上,口中說道:“父王,兒子給您丟臉了。”
忽然他想起了什麼,猛一抬頭,望著眼前的金袍黑靴中年人,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道:“父王,您不是在北地代天巡狩,怎地,怎地會在府中?!”
金冠金袍的中年人,須發略有斑白,容貌甚是平常,隻是雙目淩厲有如鷹隼,行走姿態龍驤虎步,各種特點組合一起便顯矛盾,極不協調。
此人正是數百年來權傾朝野、野心勃勃、惡名遠播、能止小兒夜啼的當今皇叔,端親王李暮雲。
他不聲不響來到偏廳,看也不看跪地的李天鐸一眼,緩緩踱著腳步,最後走到大鵬展翅那副中堂前停下,望著振翅欲翔的神鳥,不知在想些什麼。
李天鐸跪地垂首,身體微微顫抖,心中既愧且懼,但不敢擅發一語。
“對於一段惡根已除的陳年舊事,為父早已不縈於懷,那座廢園想要重開便開,順便放幾名族中優秀子弟進去,更有助於我們的計劃,為父不明白,你為何要一意孤行,最後落個孤家寡人的下場?”端王語聲淡淡地說完,神色漠然,輕輕搖了搖頭。
李天鐸心中一凜,口中說道:“是,孩兒知錯。”
“不,你不知錯在何處。你隻知為父聯盟廣闊,足以對抗道門或是陛下,你卻從根本上忘記了名正言順的重要性。而且,兩股勢力一旦合流,昨夜顯出那股力量的冰山一角還不夠你警惕嗎?”
李天鐸額間鬢角冷汗淋漓,後背也濕了一片。
端王再度開口:“京中被你這樣一番折騰,該暴露的全暴露了,沒有暴露的怕也再難信任,日後還需費些手腳爭取一些位置。另外,佛宗的力量還輪不到你去利用,等到秋天,聖母率眾入京,為父還得去賠一番笑臉。”
“孩兒遵命。”李天鐸頭朝地上狠狠一磕,困難的答道。
“凡事要學會隱忍,這些年在這兩個字上你做的太過差勁。遙想當年太宗駕崩,傳位李明昊,為父接到遺詔被迫回到帥帳,當日若非隱忍二字,為父早已死了數百年了。”
“孩兒受教。”
“輪到李明昊駕崩,為父事先請得乾坤五絕之二前來相助,欲向皇宮與國教同時發難,哪料淩霄老兒居然率四殿一閣五大強者,在京城擺出國教護教的誅神大陣,當時情形凶險已極,若是不能隱忍,為父與兩位乾坤勢必隕落,也就不會有你來到這個世間作威作福數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