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另維
這些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
但我想,無論過去多久我都會一直記得,記的清晰得任何時候都能像這樣脫口而出。
我要講的,是我的一個小同桌。
初二那年,物理化學橫空降臨,每日一節地位直逼主三科。我對理科一向沒有過多的愛,兩次大考下來,我已然拖著兩條後腿落到了班上二十名開外。
媽媽心急如焚,求班主任千萬要為我想想辦法,之後,班主任把我的同桌換成了嚴嘉帥。
嚴嘉帥不帥,小眼睛小嘴,個子又高又單薄,皮膚蒼白得活像作業本裏的紙。他以空氣的身份生活在我們班裏,不哭不鬧,不說話,不運動,不交朋友,不組小團體,下課了也坐在那裏,除了理科奇好總成績一般之外,他簡直沒有任何為外人道的特點。
而我則相反,我是一隻愛說話的小喜鵲,常常在人堆裏眉飛色舞嘰嘰喳喳,所以,即使是麵對內向到極點的嚴嘉帥,我也會在搬完桌子的第一時間對他笑出一朵花:“你數理化都好厲害,老師把我們調成同桌,一定是想讓你影響影響我的物理化學,你以後要多多教我哦!”
坐在我旁邊,嚴嘉帥把頭從習題冊裏抬起來,表情木訥地看了我一會兒,然後動動嘴唇,說了句話的樣子。
“你說什麼呀?”下課教室裏那麼吵,我自然沒聽清。
他竟迅速搖搖手以示作罷,經過我幾番追問,他幹脆連頭也一並搖起來,不說一句話。
我有點掃興,“哼”了一聲,心想著“怪不得你沒有好朋友”,不再理他。
上課的時候,嚴嘉帥持續不斷地發出“呃”“誒”“唉”之類奇怪又不知所雲的聲音,我不堪其擾,扭過頭正要說一句“你煩不煩呀!”,卻看到嚴嘉帥竟正看著我,手裏捏著一張折疊整齊的小紙條。
我指住他的手,說:“這是給我的嗎?”
嚴嘉帥點點頭。
我拿過紙條,狐疑攤開:對不起,我剛剛想說的是:你的語文英語都很好,老師把我們調成同桌,應該是想讓你影響我的雙語和史政才對,所以也請你以後多多教我吧!
那還是在說好了事情要“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的年紀,勾著我的小拇指,嚴嘉帥從臉到脖子根都紅如番茄,我終於忍不住了,撲哧一聲笑起來。
我和嚴嘉帥成了好朋友。
上課一齊聽講,下課交互補筆記,他給我講我怎麼也配不平的化學方程式,我跟他說他一直摸不著頭腦的英語語法,每一天都其樂融融。
最有默契的莫過於寫作業對答案,我們的做題速度驚人一致,常常我完成一道完型填空,換上紅筆小聲預備念“ACBBC”“BCABD”的時候,都能聽到他手中四色圓珠筆換芯的聲音;我剛做完一道大題的同時,耳邊也一定會響起他類似於小於零所以該方程無實數根”等輕微卻自信的聲音。每天,我們把不一樣的答案圈起來討論思考,一段時間下來,彼此的分數都大有提高。
而我也漸漸發現,雖然嚴嘉帥死不承認,但他真的有一副好嗓子,他會在算題算興奮的時候忍不住哼歌,從《黑色毛衣》到《夜曲》,聲音柔軟婉轉且模糊,儼然一個小周傑倫。
我讓嚴嘉帥唱歌給我聽,他立刻把手和頭擺得像我們剛成同桌時一樣,可是我早已諳熟了治理他的辦法,在他問我題給我講完題的時候利用他急切的求知之心和善良,得瑟的說上一句“你給我唱歌就跟你說”或者“我做對了你就獎我一次點歌的權力怎麼樣”,他通常都會表情木訥地歎一口氣,然後點頭。
當我掛著笑閉著眼,陶醉在嚴嘉帥悠揚動聽的“流淚也隻想剛好合意,我早已經待在穀底”的時候,絲毫沒有發覺自己已被惡魔悄然張開的巨大爪牙的陰影籠罩,而我即將為此付出慘痛代價。
一節我和嚴嘉帥湊在一起照常討論數學題的課間,我們的頭突然被人從身後製住然後狠狠按在了一起,奮力掙脫之後,我驀然發現全班都正看著我們,按過我們的少年秦斯懌最興奮,手舞足蹈把自己當成指揮家,高聲叫起來:“哦唔——嚴嘉帥溫馨天生一對!”
頓時,整個教室沸騰了,每個人帶著嘲笑的、戲謔的誇張笑容,跟著“指揮家”的揮舞異口同聲地呐喊:“嚴嘉帥!溫馨!”
“嚴嘉帥!溫馨!嚴嘉帥!溫馨!溫馨!……”
我再也忍不住,推開嚴嘉帥跑向教室門,向來安靜內斂的嚴嘉帥也衝上去,像一頭發怒的豹子和秦斯懌扭打起來。
跑到隔壁班的走廊上,我還能聽見教室裏男生們興奮的叫好聲。
我去向班主任告狀,說秦斯懌罵我,可沒等我說完訴狀,班主任便接到有人打架的消息,是嚴嘉帥和秦斯懌。
三個人站在辦公室裏,我是唯一的女孩子,好事的同學們扒在門口看熱鬧,邊笑邊推邊竊竊私語,連班主任都趕不走,所有的一切都讓我隻盼2012立刻來到,讓我跳進地縫,一了百了。
幸好,班主任剛剛問起最尷尬的打架緣由,上課鈴就響了,他隻得拿起教案,留下一句“溫馨和嚴嘉帥下課再來找我,秦斯懌放學留下來。”便讓我們離開。
那是我整個初中年代最心情複雜的一課,害怕下課又盼望下課,就像希望老師趕緊把我和嚴嘉帥調開又想想就害怕他這麼做一樣。正在愁眉苦臉糾結的時候,嚴嘉帥扔來了紙條,我又急又慢地打開:你別怕!
真是奇怪了,全班齊力笑話我堅強,向老師告狀我不哭,在辦公室裏丟人現眼我都忍得住,可現在對著僅有三個字的紙條,我所有的委屈竟頓時決了堤,扒在桌上嚶嚶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