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利

那時上小學。

教我們語文的老師姓劉,是個顴骨微隆、臉頰稍寬的女人。平時戴一副厚底嵌薄金邊的眼鏡,將眼睛嚴嚴實實擋在鏡片後麵,濃密且黑的睫毛襯得眼珠很分明。她偶爾將眼鏡摘下來,會看到深凹進去的顏色青黑的眼窩。她額際頗高,印堂飽滿。留短發,剪斜劉海,總愛穿有領子的衣服。

她的家在鎮郊區的老街上,那條老街有砌得整整齊齊的房子,形狀方正,略顯板滯。但因為樓型一致,高矮均勻,因此站在街頭望街尾毫無阻力。底樓一般用作鋪子,出售瓜果。簷下很窄,二樓陽台上,種滿了各色花草。早春季節,各色花開,這條老街的二樓拉成一條綴滿了各色花朵的簾子,從街頭一直拉到街尾去。劉老師住在街尾倒數第二個鋪麵的二樓,養著一盆吊蘭。那盆吊蘭葉子細長,脈絡僵硬,老遠便被太陽在葉麵上的反光刺到眼。她有一個兒子在鎮中心的幼兒園上學,老公好像在市裏做生意。

那會兒班上有四五十個人。男女同桌(兩個人共用一個桌子)。我是班裏的學習委員,和我同桌的男生是我們班的班長,大約是家裏的夥食開得好,營養很充足,長得有些胖。桌上畫著“三八線”,寫著“越線者死”。“三八線”是劉老師把我和他安排坐一起的頭一天,我和他一起商量過後畫的。那男生倒是對越線的事情顯得滿不在乎,不管我越不越線,他都不理不睬。但是,他若是越線,我就會不依不饒。我並不是小肚雞腸,使小女生的性子。因為他實在是太胖,隻要他的手腳稍微灑拉開,便能輕鬆地搶占我的地盤。再況且,我身子小胳膊細,在他強大的體積的阻擋之下,我越線的可能幾乎是不可能。由此,我幾乎是以守護神的姿態保護著我的地盤。盡管他管高我一級,但是在私人地盤的維護上,我並不領他“領導”的麵子。

在班上,我的語文成績很好,劉老師常常在課上表揚我。在語文課上我學得認真,也很好強,遇到考試,別人比我多一分,我也要認認真真找原因,並且發誓下一次一定要考最高分。

那時,劉老師經常從別的書上選一些題,在題號前用鉛筆打上勾,然後讓我抄在黑板上。我字寫得不好看,但是寫字時很認真。橫是橫,豎是豎,筆畫之間一點也不敢粘連,就是要寫得工整,因此也從老師那裏領了一些事情來做。那時候語文課大多在下午。中午我進劉老師的辦公室拿書,吃了飯回到教室,稍微休息幾分鍾便捏了幾支粉筆到手裏,搬一個凳子踩上去,扒著黑板抄。抄完以後回座位午睡。偶爾午休課已經結束,我還沒有抄完,其他同學便開始在下麵做,我抄完以後才下去。盡管如此,也是讓我格外開心的是,我經常還是第一個交,而且幾乎沒有什麼錯。

因為在辦公室來往得勤,除了幫老師抄黑板的事外,還經常幫老師守著一些成績差的同學做作業。

那時我的記憶特別好,劉老師每講一篇新課文或是交我們一些新字,我一堂課下來就能全部記住。為了跟進我們的學習情況,劉老師有今天學的知識,三天以後考察的慣例。在考察之前,她會事先提醒我們——比如說,偶爾布置功課下來,讓我們回去複習哪幾個單元的字,說是哪天哪天她要聽寫——隻是,她話一說完,我便“左耳進,右耳出”,忘了個七七八八。等她在課堂上臨時說要聽寫,我才猛然想起還有那麼一會事還沒有做。但是不要緊,我隻要抓緊在書本上掃個兩三分鍾,聽寫是完全沒有問題的。而且即使是要錯,也隻錯得了一兩個。

那時候,班上的第一名幾乎都是由我“獨攬”,話說來還多虧我超強的記憶力。即使平時不怎麼用功,一到考試臨時抱一天的佛腳,也能考得很好。綜合所有,我由此生出了一些優越心理。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下午放學回家我隻顧著玩耍,也不做作業。家裏的長輩督促著還好,我還趕個緊,認認真真把作業做完。若是沒了家裏長輩的督促,我便丟了書包,去找夥伴們玩,家裏叫吃飯也不應。不到天黑盡是不會回家的。作業呢?等睡好了覺,留到第二天早上起床才做。碰到禮拜六禮拜天作業稍微多一些,我也照樣。如果第二天早上做不完,我還耍一些小把戲,在裏麵“摻點水”——比如說故意把字寫得大一些,或是老師明明要求一個字寫五遍的字,我隻寫四個,反正老師也不會數。我是摸準了這個,所以才會這樣——如此種種,我越發懶得肆無忌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