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辛曉陽
應該有一個很唯美的開頭的,但是抱歉我無法將它寫出。
這場戲,寫給一個人,無關親情,無關愛情,無關友情。但是很矛盾地講,包含所有的感情。怎麼說呢,當想要落筆卻無從下手的時候,一切都會變得糾結而煩亂,就像今天的你,或者說昨天的我。
中午,你又和媽媽吵架了,大吵,然後你哭了。
似乎很久沒有在人前落淚,總是用強迫症似的堅強撫平自己敏感而柔弱的內心。16歲的年紀,已經在時光的倩影中掩埋了太多的熱情與憧憬,眼淚鹹澀的味道瞬間刺激了已經有些麻木的味蕾,滑過臉頰的感覺甚至讓你有些悵然。
你沒有偽裝,也沒有掩飾,任憑虛空的水晶把眼角拉長,一直閃爍到小姨斥責母親的聲浪中,一直閃爍到身旁的外婆由默不作聲變作有些憤然。
事情的緣由是媽媽試了試小姨的靴子,你說了好看,然後批判了幾句媽媽的穿衣風格。
“我也會穿,我也知道怎樣打扮好看!但是你娘沒有錢去穿,去打扮!天天緊著你吃緊著你穿,少在這給我說三道四……”
彼時的你正在鍵盤上敲打著未來的寄語,一時間竟然大腦塞車。你有些懊惱,把鍵盤狠狠地推進去,“刺啦”的聲響把自己都嚇了一跳。
小姨在外婆的床上躺著,因為發燒而有些疲憊的雙眼更加彌倦。你坐在窄窄的床邊嘟囔:“就像我欠她似的!”
就像我欠你似的。
10歲的妹妹在你離開電腦的瞬間衝過去坐住,椅子劃過地板磚的瞬間順道劃出了你委屈的浄獰的淚水。你站起來走到窄窄的客廳,沉重地閉上有些酸澀的眼睛。然後就有什麼東西順著眼角“噴出”,很粗魯的方式,不是流下或劃過,是噴出。
你坐在沙發上,任由無語的淚光打濕冬末的冰花。沒有暖氣的屋子格外冷,你打了個寒顫,然後騙自己說你早已習慣。媽媽在五十幾平方的小屋裏來來回回地忙活著,拖地,刷碗,爾後被小姨叫了去,依舊大聲地爭執。
“你看看十六七歲的孩子有幾個她這麼懂事的,不問你要吃,不問你要穿,還總是想賺點錢減輕你的負擔,像她這麼大的有多少不是天天在外麵瘋跑著找不著人……”
聽完,你心裏想,真解氣。
事實是在之前你並未為家裏賺到一分錢,甚至被自己寄予厚望的文字總是在別人的痛批之後被丟入冰冷的回收站,永無天日。你掙紮過,你想給她更好的生活,你也委屈,你不想欠她,隻是你太渺小,你什麼都做不到。
你扭過頭,對外婆輕輕說了句:“我不想活了。”
聲音在脫口的瞬間以一種極其懈怠的方式飄出了大氣層,以至於身邊的外婆並未意識到你在說話,事實上你自己也沒有注意到,那句話就這樣鐫刻成初春暖陽下蒸騰的霧氣。
你在賭氣,不知道賭給誰看。
你百無聊賴地坐在沙發上,手裏的遙控器一下又一下地按著,屏幕不斷快轉,顏色的空明變化映刻在腦軸上,甚至有些來不及反應。心情一下子變得很鬱悶,似乎這一個假期就是在這樣百無一變的節奏中走向了終結。
你有些委屈,大年初一的時候因為沒帶鑰匙獨自一人在街上流離了整個下午。她在屋子裏睡覺,你是知道的,但是你不敢敲門。剛下夜班的她總是很凶,你惹不起,但是躲得起。那天的氣溫已經降到了零度以下,你穿得並不厚,在街頭對著那些讓人豔羨的玫瑰花一個接一個地打噴嚏。後來在一家商場的櫃台前你照了照鏡子,發現鼻頭已經凍成了淺淺的紅色,你笑了,有點自嘲的成分。
情人節街上的情侶很多,你背著廉價的小包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穿梭著。你自己也納悶為什麼要來鬧市區,隻是擔心在那些了無人跡的地方會更清冷更寂寞。
獨自一人在人群中排解寂寞,收獲的隻能是更深一層的孤單。
突然想起幾個小時前王佳琪在火車站打給你的那個電話,臨上車,不舍。倏地那種感覺湧上你的心頭,一個多星期前就是在那個小小的候車室裏安靜地等4725次列車,去鄭州,爾後去上海。
旅程並不是個人單行,肖昕璐坐在旁邊專注地盯著mp4上躍動的風景。你直起身子,按下了王佳琪的電話號碼。那個時候的電話裏傳出很明顯的、不耐煩、也不理解的語氣,就像此時的你。但是真正坐在那排冰冷的座椅上,和周圍提著大包行李的人一起茫然地盯著公告牌某某某次列車晚點的字樣,那種驟然而生的眷戀無法割舍。
盡管不是一輩子的訣別。
王佳琪走了,注定你情人節的宿命就是一個人浪跡街頭。在毫無親情可言的奶奶家吃一頓簡單的午飯,便急匆匆離去投奔到王佳琪粗獷的懷抱裏,這才是你正常的大年初一應該奏響的節拍。奶奶家的飯果然簡單,蒜苔炒肉,肉炒蒜苗,這是兩盤菜。失去了聽覺的爺爺坐在椅子上嘿嘿地笑,想跟他說話,他卻一片茫然地點頭,隻是“嗬嗬”,於是就放棄了。
奶奶裏裏外外跑著,不知道在忙些什麼,見到你也有些許的熱情——畢竟不是自家孫女,沒什麼可挑剔的。她喜歡問你的學習,你也喜歡驕傲地回答。爾後她掏出三十塊錢,跟你說別嫌少,你笑著說怎麼會呢?
可是就是會啊。
你是多虛偽的一個人。虛偽到從來不會跟別人說奶奶給的壓歲錢隻有三十塊,怕丟人。
這次去,她孫子和孫媳婦都在。孫媳婦的肚子已經很高了。
你坐在一邊安靜地吃著,姐姐不斷往你碗裏夾著帶魚,排骨。你把碗伸到她眼前,說:“姐你夾走吧,我帶牙套,沒法咬。”姐姐扭過頭用極其怪異的眼神看了你很久,後夾走了那塊恣意橫生的大骨頭。你去夾蒜苔,奶奶的孫子趕忙把盤子端起來,說直接扒到碗裏吧!你撥弄了幾根,搖搖頭說:“不用。”哥哥猶豫了一下,把剩下的端走,撥弄到他老婆碗裏說:“乖,多吃點。”他老婆笑了,肚子裏的“祖宗”也笑了,全桌人都笑了。你沒笑。有什麼可笑的?
吃過飯哥哥說要去看電影,你沒有拒絕。你知道拒絕的後果就是獨自一人更早地被丟在街頭吹冷風,看著來來往往掛著笑臉的人暗自垂淚。
電影是從中間開始看的,《全城熱戀》。嫂子抱怨著,先給我看結尾,誰還看片頭啊!哥哥陪著笑臉,兒子看!剛開始你沒有看懂,看著看著更加不懂,於是你歸結出一條理論,就是你不適合看電影,智商不夠。後來你和某人在網上聊天,你說情人節我和我姐去看電影無聊死了。
晚上頂著寒風回到家,一進門開開暖風扇,愜意地吹著,瞬間條件反射似的打了一個大大的寒顫。媽媽醒了,叫嚷著外麵冷要在被窩裏吃晚餐,外婆嘟囔了好一會兒,再一扭頭她已經在穿衣服了。
晚上你打開電腦,看到董琳把個性簽名改成了“情人節”。你驟然想起街邊垂頭的玫瑰花,下午漫步在街頭的寒氣鑽進脖頸,重新燃起了一股茫然的怒氣。董琳抱怨說CC連短信都沒回,你一字一句地打:“男生都是變態!”然後看看他明明亮著卻掛著白色小表盤的頭像,有些懊惱地重複了一遍。
董琳回:“對!”加了很多個感歎號。
王佳琪的頭像突然閃爍在右下角小小的區域裏,你好奇地打開,上麵寫“我已經寫完了,隻不過換了題目。”你點開她的空間,很陰冷的背景,一篇日誌孤寂地躺著。
“愛——單行”。
一瞬間覺得很悲涼,因為你知道,本來是叫“愛不單行”的。
陽白癡,我們之間最近很奇怪,自從你從上海回來總是有不一樣的感覺。嗯,女生就是愛多想。
新概念一等獎,你很偉大,不是吹的,你離夢想很近,我覺得已經跟不上了,toghther—點兒也不簡單。
果然。然後眼淚就恣肆了。
你在下麵評論:”為了你我寧可把那個獎杯摔碎。”
你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寫給她的,還是寫給自己的。
心情陡然變得很糟,比下午吹涼風的時候更加無法控製。
點開對話框,把所有的不平和憤懣都敲在裏麵,然後按下發送,心裏一下子變得安靜很多,就像完成了一項偉大的曆史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