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湖欣
似乎沒有春天的過度,由冬天直接進入夏天,帶著點壓抑的叫囂。其實春天隻有那麼幾天,陽光也變成透明的顏色。高三二模結束提前放學,空氣帶著巨大的呼嘯聲席卷而來,其中夾雜著紙屑和混凝土沉重的氣息,似乎是有無數低語的人聲加了巨大的外力壓縮,挾裹著紛紛揚揚的塵埃割裂了空氣。
樹葉的顏色從樹下迎著光看上去是偏透明的黃綠色,隨著風黏滯在一起,樹影在石板路上泛著幹燥的灰藍色,葉片和葉片疊疊壓壓色澤深淺不一。
路過書店時看見花期不長的櫻花。酒紅色的花萼,輕薄細碎的瓣,像加多了水調出來的緋紅,像清逸的蠅的翅膀,印著幹燥的紋路,隨著風慢慢下落。陽光穿透花瓣在地上留下光怪陸離的剪影,妖嬈得輕搖。
我透過那些影子,看見坐在玻璃門後的女人撐著頭安靜地坐著。
初中時常在這裏買書,這裏一直是我的天堂,是我所向往的地方,直至現在也是如此,放了學在晚自習上課前跑到書店裏看書,然後匆匆趕回去買個麵包。
那個書店裏的女人,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綁了長馬尾,精致荷葉邊的短袖,向日葵一樣富含青春與活力。她是大學生,課餘的時間來書店打工,她不美卻很幹淨,帶著點生澀和無畏。
我們很快便熟悉起來,隻是現在我仍不知道她的名字。
她很能幹,夏天的時候,穿了七分的卡其色短褲的她麻利地收拾著新到的書,在巨大的書架間穿梭著,笑起來的時候毫不避違地露出牙齦。
她尚有大把大把的年華,她或許在想,在大學四年裏,她在這家暖洋洋的幹淨的書店打零工,畢業後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有愛她的男人和溫暖的家庭,最後幸福美滿地靜待年華逝去,子孫滿堂。
事實往往沒有那麼美麗。
我曾想青春就是那時做過的事現在想起來會後悔,而現在想做的事隻有那時去做才幹淨完美。
再見到她時,她仍然坐在那裏,坐在那個靠近門的電腦桌邊,手裏抱著一個馬克杯,腿上蓋了厚厚的毛毯,熱水的蒸汽在她的眼鏡上蓋了一層,發尾染了焦糖色,綰成一個鬆散的發髻。
她顯然“衰老”了,雖然時間隻是兩三年過去了,卻和初見時有很大的不同,像過了花期的花垂垂老去。
她已經大學畢了業,卻依舊留在這裏。她再見到我伸出手指卻良久喚不出我的名字,我笑著重新告訴她自己的名字,她恍然大悟般一拍手,笑了起來。她儼然已有了婦人的樣子,雖麵容並無太大變化,但她已經不再是以前的她了。她沒了生機與活力,被束縛在了十幾平米的小書店裏。
長大後的世界,無法逃離而又無可奈何的孤獨與悲傷。
曾經她站在樹的下麵,影子包裹住的她顯得寧靜和溫柔。似乎那是巨大的禿鷲的影子,細碎的光路斑駁交錯的便是禿鷲的血管。她鬆而軟的頭發,幹燥蒼白的皮膚,光潔的額頭,臉側邊緣處淺褐色的雀斑,一切都在巨大的反光玻璃前閃閃發亮。
隻是含有沉重氣息的睫毛下背著光的那雙深淺不一的眼眸,靜靜地凝視一切,注視著這個飛速變化又措手不及的世界,垂垂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