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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建中國智庫

政策

作者:王文

2013年4月,習近平就建設“中國特色新型智庫”做出重要批示,將智庫發展視為國家軟實力的重要組成部分,並提升到國家戰略高度。這是迄今為止中央最高領導專門就智庫建設做出的最為明確、內涵最為豐富的一次重要批示,也是繼十八大報告裏明確提出“發揮思想庫作用”後中央對智庫建設更深層次的闡釋和表態。

一年來,中國智庫發展步伐明顯加快,逐漸呈現了產業化的趨勢:智庫數量越來越多,傳統智庫的內部改革不斷加強,一些智庫的經費支撐實現良性運作,這些積極跡象值得肯定。但另一方麵,許多人對中國特色新型智庫的理解還不夠完整。相比中國遍及全球的國家影響力,中國智庫發展嚴重滯後,遠未形成與國家發展相匹配的決策谘詢力和國際影響力。數月前,筆者走訪了美國20多家智庫與機構,結合日常的智庫運營經驗,談談對中國特色新型智庫建設的切身感受,或許會有助於中央、地方、社會以及知識界推進智庫的下一步發展。

中美智庫差距為何大

中國古代早有“門客”、“軍師”、“師爺”、“幕僚”、“謀士”等與智庫相似的職業,但現代智庫在中國的發展是改革開放以後的事。1977年中國社會科學院成立,1981年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的成立,兩家目前中國最大智庫的創建史,相當程度上反映了中國政府決策機製改革的進程。但兩家均屬於行政編製內的機構,很難擺脫“官方”印跡,“謀”與“斷”之間未能分離,即參謀體係與決策體係之間相對獨立,這為民間智庫的萌生與發展提供了政治與曆史土壤。

1990年代初,隨著中國社會“下海潮”,有一批體製內的官員和學者毅然走出體製,創辦了依靠市場、專注於政策分析、企業谘詢的民間智庫,比如,北京大學中國經濟研究中心、北京天則經濟研究所、中國(海南)改革發展研究院等等。據報道,當時中國智庫一度達到2500多家。然而,由於蘇東劇變對中國持續產生的意識形態壓力,以及商業運作模式的不成熟,不少民間智庫被注銷或夭折,有的則轉為商業谘詢公司。整體上看,第一代中國智庫以官方智庫為絕對重心,民間對決策谘詢的參與度相當低。

北京奧運後,政治大環境轉暖,行政體製的改革加快,第二代中國智庫如雨後春筍般建立起來:有的效仿國外智庫模式,邀請了大量政府前高官為智庫管理者,如成立於2009年的中國國際經濟交流中心;有的靠民營慈善基金投資,如成立於2011年的新華都研究院;有的則依賴於各地政府或企業,專為地方決策服務;有的則依托著名高校、知名媒體。人大重陽就是在這個曆史背景下,由中國人民大學與上海重陽投資管理有限公司在2013年初聯合創辦的現代化智庫,並取得了顯著進展。

相較於第一代,第二代中國智庫呈現了許多新特征:機製相對靈活,不再尋求行政編製;經費預算大多源於社會捐贈,而非行政撥款;觀點與立場更加多元,有的幹脆以社會批判為己任,等等。但第二代中國智庫由於成立時間尚短,運作模式還未成熟,且規模相對較小,全職人員多數不超過100人,年均預算一般都隻有數百萬至上千萬元人民幣不等,超過1億元預算的中國智庫寥寥無幾。據筆者所知,美國前十大智庫的年均經費支出均超過3000萬美元。著名智庫蘭德公司2012年預算約2.6億美元,雇員達到1700人,分布在47個國家。從這個角度看,中美智庫的差距仍然較大。無論從規模功能,還是運營機製,中國智庫仍處於萌芽期,還有巨大的發展空間。這正是推進建設“中國特色新型智庫”的潛力所在。

中國智庫發展的幾點不足

種種跡象表明,中國智庫正迎來有史以來最好的時代機遇,但也麵臨著巨大挑戰,且存在著不少發展缺失與認識不足。

從屬性定位上看,智庫對谘詢公司、學術機構與自身的概念差異仍然認識不清。谘詢公司受雇於委任方,絕對為後者效力,運作模式完全商業化,而智庫則應是社會公器,為決策者提供谘詢,但未必與決策者想要的結果一致;學術機構注重學理創新,偏於基礎研究,而智庫注重政策研判,長於應用研究。在中國,名稱帶“研究”字樣如“研究院”、“研究中心”等至少有20萬家以上,大多屬於由財政撥款、有人事編製、以學術特質運營的學術研究機構,但智庫本質上是“思想工廠”,需要有基於現實議題的思想生產、組裝、銷售與反饋的複合功能以及相關架構。在這個架構中,引入市場競爭機製、增加政策研究的活力,顯得非常重要。在思想生產機製相對發達的國家,“為了商業”、“為了學術”與“為了政策”是谘詢公司、學術機構、現代智庫相對清晰的三類功能,中國切不可混為一談。

從價值立場上看,智庫對如何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的國家忠誠度仍然不夠。國內研究通常認為,智庫必須獨立。這有一定道理。但一些人將“獨立”引申為,智庫必須批判,甚至反對目前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與當下政府。那就理解錯了“智庫”本意。歐美智庫提倡的“獨立性”,指的是基本立場相對於民主黨或共和黨的“獨立”,學理邏輯與論證的客觀,以及他們在出台政策報告過程中保持一定的獨到觀點。歐美智庫不會刻意與政府保持距離,反而時刻展示自己與政府具有如何緊密的關係,甚至“炫耀”其成員通過“旋轉門”進入或來自政府,有的資金大量來自政府,如知名美國智庫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CSIS)2012年度預算中21%來自政府。實際上,美國智庫的研究產品最終指向是希望影響政府與改變政策。可見,中國特色新型智庫建設,既要防止“獨立性”的誤解而出現與政府“對立化”趨勢,也要避免僅為政策出台做注腳的“迎合化”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