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這旨意是由行幸局那邊來的,小太監又這般為難,想來父皇昨夜又是徹夜不歸。汴京這麼大,皇上不在宮中,卻要去哪裏方能尋到?
其實趙楫早知父皇風流,來找父皇,倒也沒多餘的想法,隻是想提醒他今日是母妃的忌日,讓他能有那麼一忽兒想起那個全心全意愛他敬他,為他生兒育女的女子。
趙楫覺得,若是父皇能有那麼片刻能想念母妃的話,母妃的在天之靈一定會非常高興。可沒想到,他原本覺得很容易的一個願望,實現起來卻這麼難。
趙楫打發一眾隨從自行回府,隻帶著小書童平安在汴梁的大街上渾渾噩噩的走著。不知是想要散去那滿胸的鬱結,還是心底仍存著渺茫的希望,希望能正好遇見父皇,告訴他今日是他曾經最最寵愛的那名妃子的死忌。
趙楫從清晨走到日已過午,行至東華門時,“巧遇”了太尉府的衙內——他的至交好友高強。其實卻是書童平安見趙楫狀態不對,怕他出事,特地派人去請了老於世故的高強來開導自家主人。
隻是趙楫這口鬱氣又哪是容易出的,不勸解時倒也罷了,聽得高強在一旁呱噪更加覺得煩悶,竟要去尋酒家買醉。
聽得趙楫說要吃酒,高強卻是靈機一動,心想:自古酒色不分家,醇酒美人最是消愁解悶。不若將計就計,帶著殿下去放縱一場,說不定胸中的那口鬱氣便消解了。至不濟,醉了也能好好睡上一場,一覺醒來,什麼憂愁也就淡了。
至於說皇子狎妓有失體統,卻是不妨的。自從那不開眼的曹輔被發配郴州之後,朝中已無人再敢談及青樓之事了。當然,也不能做得太過明目張膽,趙楫的那身朝服冠帶是必須事先除去的。
“四哥兒心情煩悶,要不咱們今日嚐嚐鮮?聽聞龍陽觀李九姑家調教的好女兒,其中有個叫‘飛將軍’的尤其出眾,色藝雙絕,伶俐得緊……”高強帶著已換了便裝的趙楫在樊樓酒閣中坐定,便笑著湊將過來問道。
“不必了!還是月娘便好。”
趙楫痛恨父皇濫情縱欲,極為反感跳槽挖角,移情別戀之事,因此不待高強說完便出言打斷。
王四媽家的院子便在左近,月娘與蘭娘又分別是趙楫與高強的禁臠,向來不接外客的,因此隨叫隨到,很快便來了閣子。高強帶了蘭娘自去鄰間,留下趙楫與月娘獨處。
趙楫無心談笑,月娘又一向是清冷性子,屋中竟一下冷了場。好在月娘琴藝高超,冠絕京師,見趙楫獨飲悶酒,便自去案幾旁調好瑤琴,“錚”“錚”的彈奏起來。
琴聲時而如高山流水、漁歌酬答,時而如空山鳥語、雲海縹緲,蕩氣回腸,如泣如訴。所謂大音希聲,月娘自始至終未發一語,琴聲中卻似有千言萬語。
趙楫此時已有七分醉意,那琴聲如風過柳梢,輕輕柔柔,卻似在他心上鑿開一道口子,鬱結了整日的煩悶躁鬱一下子宣泄出來。
趙楫就那麼伏在桌上嚎啕大哭,哭了一會兒,感覺胸前有一硬物,伸手取出,卻是當年父皇禦賜的那塊血玉玦。
趙楫將玉玦握在手心,看著那躍動的紅色精靈,回想起幼年承歡父母膝下,自由自在,無憂無慮。歡聲笑語猶在耳邊,宛如昨日。
可如今,母妃早逝,父皇又隻顧尋歡作樂,連麵都難得一見。
“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如今便隻剩下我孤孤單單的一個兒了!母妃!楫兒好想您……”
趙楫越想越悲,不禁涕淚交流,唯有舉杯狂飲,沒多久便不省人事,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