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餘蔭猶知愛,柳下遺邱尚禁樵。
濮國大王天子父,南山莫保一株槁。
這首詩是禮部主事王照於1894年所寫,錄入《方家園雜詠紀事》中。說的是1891年光緒帝生父醇親王奕□病逝後,葬於北京西北的妙高峰,卻因墳前的一棵樹而引起一場軒然大波。
醇親王陵墓前有一株粗大的銀杏樹,又稱白果樹,一些迷信風水的人說:樹下埋了醇親王,將“白”、“王”二字合起來,豈不是個“皇”字□醇親王墓有帝王陵墓的氣象,他的後代依然會入承大統。慈禧太後聽信了這話,立刻令人去砍掉那棵樹。光緒得知後,氣得下諭說:誰敢砍這棵樹,先來砍他光緒的頭。但慈禧太後根本不予理會,待光緒趕到墓地時,樹已被砍去,光緒想到自己連父親墳上的一棵樹都保不住,忍不住號啕大哭,捶胸頓足,繞著父親的墓地走了三圈,掩淚而回。
墓前的白果樹雖然砍了,但醇親王一府之中還是接連出了兩個皇帝:光緒帝和宣統帝。由於同治帝、光緒帝沒有直係子嗣,也為慈禧太後選儲提供了極好的條件。慈禧太後不僅兩次從宮外承續龍脈,而且都直接操縱所為,因為年幼的皇帝易於控製獨攬大權。
中國曆朝曆代,選擇王位繼承人的問題是一直影響政局變幻的重要因素,因為它直接關乎到誰來執掌未來最高的統治權。為此,因爭奪太子之位,父子反目,兄弟成仇,以至釀成血案的比比皆是,“玄武門之變”的陰影始終在遊蕩。
議政王大臣會議確定王位繼承人
從周朝伊始,就開始實行嫡長子繼承製,即正妻長子繼承製,並相沿成為漢族王朝的政治慣例。作為少數民族入主中原的清朝,在皇位繼承上起初沒有實行這種政策。努爾哈赤曾立長子褚英為汗位繼承人,但褚英難負重托,遭逮捕幽禁而死,努爾哈赤這才決定汗位繼承人由八大和碩貝勒會議推定,推選時,一定要合謀共議,謹慎擇賢,選擇既有才能又善於接受勸諫意見的人,特別要防止品德不端之人被薦舉。嗣位後,一旦發現才能淺薄,不能主持正義,應經過眾議將其換掉。顯而易見,努爾哈赤選擇繼承人的標準不是年齡長幼,而是賢能才幹。
1626年八月,努爾哈赤病逝時,沒有明確自
己的汗位繼承人。努爾哈赤有16個兒子,最有希望的是四大貝勒,除最年長的二子代善外,還有五子莽古爾泰、八子皇太極、努爾哈赤的侄兒阿敏,其中35歲的皇太極最有競爭力,不僅代善支持,也取得了莽古爾泰和阿敏的同意,最後他們共同寫了一份勸進書,擁戴皇太極繼位。起初,皇太極不同意,其理由是:不僅沒有其父努爾哈赤的遺命,而且自己在兄弟中又不為長。在代善等人的一再堅持之下,皇太極繼承汗位。
八年後(1643年八月),清太宗皇太極猝死,又沒有選定王位繼承人。為了爭奪皇位,諸王之間劍拔弩張,局勢一度白熱化。當時,皇太極有11子,其中長子豪格年歲稍長,有親王的爵位,且有才能,掌握著相當的軍政實權,其他諸子因年幼,才能平平,豪格認為帝位非己莫屬。況且他得到兩黃旗大臣們的支持,他們一開始就都“謀立肅親王豪格”。當時,圖爾格、索尼、圖賴、錫翰、鼇拜等“往肅王家中,言欲立肅王為君,以上(指福臨)為太子”。他們當時認為“國基未固,需立長君”,也考慮到皇太極所封五宮的貴寵地位,擬立永福宮莊妃所生第九子福臨為太子。可見,兩黃旗大臣們堅持“父死子繼”的原則,在太宗所生11子中選中豪格和福臨,一開始就占了上風。
從當時還有親王爵位的人來看,代善已早失雄風無意帝位;濟爾哈朗因是速爾哈齊之子更是謹慎不想染指繼統的大是非;多爾袞因機巧多謀而又謹慎,在兩白旗諸王中地位最高,威信最大,成為與豪格競爭的最有力的人物。因此,兩白旗諸王大臣在爭奪帝位的鬥爭中,把多爾袞作為自己的代理人,強烈反對兩黃旗立豪格為君,認為“若立肅親王,我等俱無生理”。
兩白旗與兩黃旗的矛盾是深刻的,有曆史根源的。太祖時,兩白旗即是努爾哈赤及其幼子阿濟格、多爾袞、多鐸所領的兩黃旗,擁有特殊的地位。太宗時,皇太極將太祖兩黃旗貶為兩白旗,而將自領的兩白旗升為兩黃旗。因此,兩黃、兩白四旗一直是天子自將之旗特殊地位的競爭者。
當太宗崩逝之時,兩白旗諸王表現得亦十分活躍,阿濟格、多鐸因為地位在多爾袞之下,共推多爾袞。當多爾袞“在朝門,坐帳房中,英王、豫王皆跪”“請即尊位”。阿濟格、多鐸還說“兩旗大臣屬望我等者多,諸親戚皆來言之”,豫王多鐸還說固山額真阿山、阿布泰“皆謂伊等親黨屬望於多爾袞”。多爾袞何等謹慎多謀,他“端坐不動”,反而說:“爾等如此,予惟有一死而已”。阿濟格、多鐸見多爾袞不同意竟“長跪”不起。可見多爾袞城府很深,對擁戴他繼大統表麵上不動聲色,口頭上拒絕,而暗中卻長時間考慮著應付局麵的對策。
因此,兩白旗與兩黃旗雙方“私相計議”的結果是處於僵持不下的局麵。
莊妃作為福臨的生母,當兩黃旗、兩白旗在皇嗣問題上處於對抗的形勢下,以自己的貴寵地位和聰明才智,發揮了極其重要的作用,成功地使自己的兒子福臨以六歲幼齡登上皇帝的寶座。兩黃旗大臣開始明確提出立豪格為帝,福臨為皇太子,豪格為帝受到兩白旗大臣們的堅決反對,因此當多爾袞探問索尼時兩黃旗大臣們已不再明確堅持立豪格,隻是籠統地提出立帝之子的原則。這一重要的變化,固然與兩白旗強烈反對的壓力有一定的關係,但作為兩黃旗素所尊奉的後宮之主孝端皇後和莊妃所起的明顯作用也不容忽視。相傳,莊妃曾召多爾袞入後宮,當麵“脅多爾袞”“立其子”福臨。據說孝莊與多爾袞年齡相近,以婚姻關係來籠絡或者“脅多爾袞”。民間傳說,多爾袞是與孝莊達成了某種默契。從當時有關的各種史料來分析,後宮後妃的繼嗣意見,在議政王大臣會議召開前,當為有關各方所知悉。後宮之主的繼嗣意見,當然要受到各方的重視,並發生著影響和作用。
崇德八年(1643)八月十四日,議立嗣君的議政王王大臣會議在崇政殿召開。這時爭奪皇位繼承的鬥爭,已從諸王大臣暗地裏的“私相計議”急劇地發展到公開攤牌進行較量的白熱化階段。會議一開始,索尼等就首先明確表示立皇帝之子的意見。這一點,多爾袞早已知道,表示讓他們暫退聽聽諸王貝勒的意見。於是,諸王大臣在崇政殿上展開了唇槍舌劍。首先發表意見的是資曆最高的禮親王代善,他發表了豪格具有優越條件當承大統的意見,這顯然想站在兩黃旗一麵。鄭親王濟爾哈朗在其後也附和這種意見。但由於孝端皇後和孝莊文皇後欲立嫡子的明顯立場,以及兩白旗的極力反對,豪格憤而離去。於是主張立豪格的代善、濟爾哈朗也無法堅持,結果立豪格的提議並沒有被通過。趁此機會,白旗二王阿濟格、多鐸力勸睿親王即帝位。多爾袞清楚兩黃旗大臣和後宮之主的意見,認真衡量一下,看到真正支持自己的力量是不大的,因此“猶豫未允”。而荒淫無能的多鐸野心卻很大,他再也無法按捺自己了,提出若不允,當立我。對此,多爾袞當場給頂了回去。但多鐸還是南轅北轍地提出不立我,論長當立禮親王。至此,多鐸的充分表演,已使諸王大臣看得清清楚楚了。因為他提的三個人,沒有一個是太宗之子。老成持重的代善一看,多鐸是在胡攪,他認真分析了動態後指出:“睿親王若允,我國之福。否則當立皇子。我老矣,能勝此耶?”很明顯,代善與多爾袞早有矛盾,受過他的氣,因此並不是真想立多爾袞。同時提出自己老了,幹不了,著重指出“當立皇子”。對代善的鄭重意見,多爾袞仍然猶豫不決。但代善著重提出“立皇子”的意見,等於給兩黃旗大臣們火上澆油,他們再也按捺不住了,佩劍麵前說:“吾等屬食於帝,衣於帝,養育之恩與天同大,若不立帝之子,則寧死從帝於地下而已!”表明他們擁立皇帝之子的意誌至死不移,若不立皇子,不惜兵戎相見,血染皇宮崇政殿!代善一看會議陷於僵局,其安度晚年的懦弱情緒占了上風,說“吾以帝兄,當時朝政,尚不預知,何可參與此議乎?”準備擺脫幹係,一走了之。阿濟格也不耐煩地站起走出崇政殿。多鐸一看形勢不妙,不敢再說什麼了。多爾袞一看當時情境一觸即發,便在心裏權衡了一下雙方的力量對比,想到一旦兵戎相見,不僅將導致愛新覺羅家族的嚴重分裂,而且將危及大清國的前途,自己一方也不會有好結果。既然兩黃旗的態度使自己根本沒有繼統的希望,還不如遵照後宮之主的囑托。因此,多爾袞就隨機應變地招回代善、阿濟格,與諸大臣共舉年幼的福臨繼承大統。可見,多爾袞是在兩黃旗大臣準備以兵戎相見的最後時刻才作了明確表態,在福臨的貴寵地位和兩黃旗武力麵前不得不放棄為帝的企圖。會議的僵局,就這樣在複雜因素的作用下解決了。於是乎,就產生了清(後金)開國以來,愛新覺羅家族第一個娃娃皇帝。六歲的福臨在崇政殿裏一場唇槍舌劍之後,登上了大清皇帝的寶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