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5月16日,國民革命軍第三十三集團軍總司令張自忠將軍為國捐軀,他是抗戰以來陣亡沙場軍階最高的將軍,更是中國抗日軍民萬眾敬仰的英雄。然而在盧溝橋事變爆發前後,因為他曾出麵與日軍進行周旋和談判,一度被國人視為屈膝賣國而飽受責難。唐朝詩人白居易詩雲:“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年身便死,一生真偽有誰知。”恰似對張自忠將軍人生軌跡作出最好的形容。
苦撐危局
張自忠,字藎忱,1891年生於山東臨清,年輕時曾就讀於天津和濟南的法政學校,其間先後加入同盟會和國民黨,後從軍,不久即加入馮玉祥部。由於他訓練認真,做事謹慎,深得上司的器重,由排長、連長、團長一路升遷至旅長和師長,成為馮玉祥的親信。
中原大戰後,馮玉祥部失敗,原西北軍被整編為二十九軍,軍長宋哲元,下轄三十七師(師長馮治安)和三十八師(師長張自忠)。當部隊整編後調出山西時,正是日本關東軍發動九一八事變之際,張自忠聞訊義憤填膺,立即通電請纓,聲稱“寧為戰死鬼,不作亡國奴”。1933年長城抗戰中張自忠指揮三十八師夜襲日軍,殺敵數百名,是為“喜峰口大捷”,威名傳天下。
塘沽協議之後,日本加緊對華北進行蠶食,並不斷製造事端,將中央軍的勢力驅逐出華北。1935年,二十九軍開始主政冀察平津,張自忠先是代理察哈爾省主席,同年年底,冀察政務委員會成立,二十九軍軍長宋哲元出任冀察政務委員會委員長,張自忠任委員,後又出任天津市市長。這正是華北最為複雜混亂的時期,日本政府和軍方一直采用各種手段,對二十九軍更是軟硬兼施,其目的就是企圖讓華北特殊化,脫離中央政府的管治。
此刻張自忠的日子並不好過,出任天津市長後更是如坐針氈,如履薄冰,他在給部下李致遠一封信的結尾部分曾附上這麼一段話:“兄實不才,任津市實在幹不了,覺著苦地〔得〕很,尤其是精神上,更苦到萬分。”這倒是真實地反映出他當時舉步維艱、兩頭受氣的處境。
1937年4、5月間,日方邀請冀察委員會高層訪問日本,宋哲元委派張自忠率團出訪。盡管張自忠一行在日期間並未簽定任何喪權辱國的協定,但在當時舉國仇日的情形之下,張自忠的日本之行勢必引起愛國民眾的反感。
最令國人對張自忠強烈不滿的是他在盧溝橋事變爆發後的所作所為。
1937年7月7日,二十九軍駐守在盧溝橋的吉星文團對日軍的挑釁予以還擊,揭開了中國軍民全麵抗戰的序幕。此時二十九軍軍長宋哲元命張自忠主持華北大局,代理冀察事務,並負責與日方談判交涉。在此之前,日本華北駐屯軍經常挑起事端,如察東事件、第二次張北事件、大沽事件、金鋼橋事件等,每次都由中國方麵委曲求全,與日方調停衝突,最終讓步解決。七七事變之初,宋、張等將領和戰不定,猶豫不決,以為此次事件與以往一樣,可以通過談判解決,同時又誤信了日方所謂“不擴大事態,就地解決”的謊言,而且中央又有“不屈服、不擴大”的方針,因此張自忠於7月11日及19日先後代表二十九軍與日方簽定協議。然而這一決策與當時全國軍民同仇敵愾的抗日決心完全背道而馳,更因他們對時局的誤判,使日軍爭取到時間,待到增援部隊抵達後,立即發動進攻,致使二十九軍措手不及,北平、天津相繼淪陷。盡管張自忠對日和談的舉動並非其個人所為,而是在得到宋哲元的同意下進行的,但畢竟這一時期是他在主持華北軍政大權,而且他本人亦確實幻想通過妥協讓步來解決衝突,導致貽誤戰機,因而負有責任。
平津淪陷前後,張自忠奉命代理冀察政務委員會及北平市長,苦撐危局,卻因此遭到國人的指責。後來張自忠解釋他當時的想法是:“一為北平市百萬生命和曆代古都的文物免遭塗炭,二為二十九軍全部及各高級將領安全撤至安全地帶,三為我們和平願望的最後掙紮。”所以他才“忍淚吞聲”,“暫留北平”。然而當時朝野上下卻一致攻擊張自忠,說他“自以為忠”,是“張邦昌之後”,《大公報》在一篇題為《勉北方軍人》的文章中頌揚北洋老將段祺瑞、吳佩孚具有民族氣節,同時強調,在此民族危亡的關鍵時刻,“萬不要學鮮廉寡恥的殷汝耕及自作聰明的張自忠”,說明此時的輿論已將張自忠與漢奸殷汝耕相提並論。
日軍進入北平城之後即到處打聽張自忠的下落,他知道若落入日軍之手決無好下場,因而匿藏起來並辭去所有任職,同時積極尋找逃離北平的途徑。最後在美國傳教士福開森的協助之下,終於逃離虎口。
張自忠自北平脫險後忍辱負重,先是在濟南與老長官見麵,後又曆盡波折來到南京。在他去南京前給部下李致遠的信中曾表示,北平淪陷前後他因“未獲與諸兄弟共同殺敵,致令諸兄弟獨任其勞,深以為歉,而社會方麵頗有不諒解之處”。因此他已抱定“誓死雪恥”、“必死而後能生”的信念,認為隻有如此,方能見諒於國人。10月8日,張自忠抵達南京,軍事委員會即以“放棄責任,迭失守地”為由,將其撤職查辦。第二天張自忠進見蔣介石報告平津失守經過,其後他在回答中央社記者的詢問時表示,此次回京是向中央自請處分,承蒙委員長“策勵有加,許以待命自贖”,今後若有機會效力,誓當“拚命奮鬥衛國,赴湯蹈火,決不敢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