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六十年過去了。
我沒有輝煌的業績,有的隻是坎坎坷坷的經曆。今又回首,有許多事我已經釋然,包括令我刻骨銘心的事,今天看來,已成了我刻骨銘心之後的深深的痕跡。那番心碎,那份苦澀,業已成了我心靈深處深埋著的過去。有的人——包括我,也時常好說:“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當然,更重要的是眼下、將來,而不是過去。可誰也不願意若幹年之後,還用那句“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來總結自己。因為那樣的總結往往有幾分聊以自慰和無奈。
有人說,人生是一本書,而我也沒那麼豐富的內容和精彩的故事,總該算是一篇文章吧!是文章,就有語言,有標點等,而形成文章的完整結構,語言是否優美,標點是否準確,語法運用是否恰當,都對組成文章的結構是否嚴謹起著重要作用。而每個人所做的每一件事,就相當於文章中的一個個元素,而最終組成文章的整體結構,即人的一生……
曾經有人說我,好把簡單的事情看得複雜。我想了想,也是,我做某一件事情時,都要朝最好處努力,同時又總好想到最壞處又如何,說真的,我以這種思路行事,受過益,可也失過不少。益的是,若最糟狀況發生時,我也不感到意外,這叫有備而來,便不會不知所措,可有時,卻事先把難題想了一大堆,弄得自己提心吊膽,坐立不安,到頭來卻平安無事,豈不應那句“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了嗎?
看來,看事太簡單會有不周之弊,看事太複雜又有庸人自擾之苦,這裏就有個度的問題,要做得到位又使之不過才好。說心裏話,這個理兒在十幾年前我從沒想到過。因為我在五十歲之前,有很多事情,壓根兒就看不懂,尤其對發生在眼前的一些事常常不能領悟。聽起來是不是像笑話兒?可這是真的,我實話實說,比方在人際交往方麵(小時候自不必說),從青年到中年,我總是不知道如何與人主動交談,總是被動地等人找我說話,當別人跟我有話題說時,我能夠也樂意跟人交談,否則我想不起說些什麼,有時遇到對坐無語時,我更愁於說些什麼,很尷尬,有時想打破沉寂,我又煩沒話找話……已經到了人們認為業已成熟的年齡時,我卻依然茫然。那時,我非常在乎別人對我的看法,隻要有人說我不是,我心裏就難過,從不想自己是否做錯,為此不知道給自己添了多少煩惱。如果把當時說我的令我難過的話,放到今天去聽,有些話,我不但不難過,反倒還會高興,因為我已懂得了,有的人為什麼要那樣說我,包括對人們常說的“沉默是金”的真諦也有了進一步的了解:知道了沉默不僅僅隻是不吭聲,它的內涵很多很多,你懂了的時候可以沉默,你不懂的時候也可以沉默,默認可以沉默,反抗也可以沉默,要緊的是這期間懂得觀察、分析,從而得出正確的判斷。
以上這番話,若在十幾年前,我同樣也說不出。
六十年,在曆史的長河中,可能是短暫的一瞬,可在一個人的一生中,是個很長的時間,感謝上蒼,經曆了那麼久,在我花甲之年還能發現自己有所長進,並能保持想學習的願望,我很欣慰,人無須轟轟烈烈,隻要明明白白樂在其中……
二〇〇四年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