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十六輕輕說道:“將星隕落、千廟傾塌、熒惑守心,還不明白麼,這位元衡天將,已墮了神格。”
無生臉色一白,說不出話來,她原本就覺得奇怪,段十六從來不找她,自己在人間晃蕩最久的一次幾乎有二十年,他也不過是通過骨笛問了一句“可還平安?”但是數月前,段十六的飛鶴從笛中出現,讓她盡快到涼城與他彙合,飛鶴的語氣十分緊急,甚至給了她抵達的最晚期限。
能讓段十六用上“緊急”二字,無生知道必是有什麼大事將要發生,隻是此前她因為李夢玲的事情而內心積鬱,段十六直到今天才找到機會與她商議。如今看來,隻怕與這位元衡將軍脫不了幹係。
“難道你要帶我去看真龍天子嗎?”無生有意想緩解下氣氛,笑嗬嗬的說道:“我可是天界的逃犯,打起來怎麼辦。”
“不是看天子,是看另一個。”
“哦?誰呀?”
“你一會就知道了。”
段十六沉默的走著,他今天心情有些低落,無生有許多問題到了嘴邊,想想還是算了,她向來走一步看一步,便點點頭不再追問。
皇城外牆出現在不遠處,高高的城牆隔絕了二人的視線,皇城隻露出層層飛簷,在夜色裏恢弘磅礴的靜靜矗立著。
段十六停下來,凝望片刻說道:“開始了。”無生凝眉望了一陣,看到比夜色還濃的黑霧從四麵八方飄蕩出來,朝皇城上方聚了起來,短短時間裏已經密密麻麻的聚起了一朵“黑雲”,濃霧還在增加,“黑雲”越來越大,越來越厚,隱隱地躥動著,仿佛有什麼東西在裏麵翻騰一樣,觸目驚心。
“這…”無生從未見過這樣的事情,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這可是真龍居所呀…”
段十六靜靜站著,明明麵如冠玉,卻仿佛整個人都要隱沒在黑夜裏,他搖搖頭說道:“我寫信給你時還沒有這麼嚴重,這半個月可謂風雲變色,別說真龍居所,隻怕再過兩天什麼都晚了。”說著,他扭過頭看看遠處城牆的拐角處,補充道:“要過來了。”
無生一下緊張起來,縮在他身後望過去,那個角落的夜色仿佛化作實體一般,濃黑陰寒,她不由打了個寒顫:“十六,如果要打架,我可不可以逃走…?”
“…你還有心情開玩笑”,段十六輕笑著搖搖頭,他話音落下不久,一片暗淡的白光從拐角的另一邊出現了,那是一種極淡極薄的微白,隻是它以最柔和的姿態出現在這濃墨般的夜色中,卻像是一把鋒利的刀,那些黑色的霧氣像是鬼魅見到日出,驚慌失措的四散逃去。
白光之後,一隻微微發亮的獸隨即出現在拐角處,那些光芒就是從它身上發出來的。
當它出現的時候,無生被徹底驚呆了,她情不自禁的從段十六身後走出來,看著它全身如玉般雪白,一對短短的青色龍角下,長長的淺青色鬃毛自頭頂蜿蜒至尾部,連接著同樣長滿青色鬃毛的尾巴,和鹿一樣的四蹄沿著皇宮的城牆一步一步拐過來,發出微小清脆的聲響。
隻是當它真的轉過來時,無生卻被驚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沒有想自己會在這樣鬼魅的夜晚,看到天地間最聖潔的麒麟,她更沒有想到會看到聖獸如此狼狽淒慘的樣子。
她驚慌失措的看向段十六,卻看到他的視線也牢牢盯著走過來的麒麟,一貫遊戲人間的臉上也是無法掩飾的不忍。
麒麟並沒有發現有兩個人正在看著自己,它緩慢而艱辛的一步步前進著,在它介於龍與鹿之間的柔順獸臉上,緊閉著的雙眼裏鮮血汩汩而流,一滴滴落在地上,在寂靜的夜裏聽在無生二中巨響無比,那些鮮血滴在地上,閃著微光的花草從血印裏長出來,顫動著化作點點金光朝天空中的黑霧飛去,撞在翻騰的黑雲上,將那翻騰的濃霧一點點打散,無生緊張的盯著,一瞬間仿佛看到一條金色的龍形在濃霧裏若影若現,但更多濃霧朝點點金光撕咬過去,金色的龍形一閃而過,仿若錯覺。
但無生知道自己沒有看錯,那些濃稠的黑霧像是吃不飽的獸,不斷卷土重來,麒麟鮮血化成的金光不過是杯水車薪,她仿佛聽到低沉狂怒的龍吟,讓整片天空都壓抑無比。
“這些黑霧到底是什麼…竟然能將真龍的原身逼出來,還這樣…?”
“是這片土地上積累了千年的戰魂與亡靈。”
“…但是它們為何能聚集到皇城上方…有龍氣震懾,應該絕無可能的…”
“大約是真龍轉世的肉身太過虛弱的緣故吧。”
“…你找我回來就是因為這件事情?要救真龍?”
“不,”段十六搖搖頭,他看著麒麟,微不可聞的歎了一聲:“我想讓你救的是麒麟。”他說著,話音剛落,兩個身影從他身後閃現出來,急急奔向麒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