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兩個身著輕盈長袍的美麗女子,她們翩然而至,像最輕柔的花落到麒麟身側,一人端著小小的白色瓷壺,一人拿著潔白的手帕,小心翼翼沾濕了,將麒麟麵上鮮紅的血跡輕輕擦去,白色的手帕很快就變得猩紅,兩名女子臉上梨花帶雨,悲切之色溢於言表。
無生看著麒麟因女子的嗬護露出一絲寧靜,不知為何,覺得那雙眼若是睜開必定如盈盈月光,是最寧靜的淺青色,她不明白,從赫赫威名的天將元衡,到眼前真龍困陣、麒麟泣血的淒慘黑夜,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若非想讓你親眼所見,我也不忍心靠近這裏。”段十六知道她在想什麼,聲音晦澀暗啞:“此事因我而起,隻是我也沒想到會發展到如此這樣的地步。”
夜涼如水,麒麟滴落的鮮血和段十六低沉困惑的情緒交織起來,聽起來緩慢又哀傷,無生這才明白從不主動聯係的段十六為何會給自己寫信,她想了想問道:“那我可以做些什麼?”
“我想讓你幫麒麟裂魂。”
“裂魂?我從未聽過這個…”
“我知道,但是你自己就是裂魂的產物,所以我想來想去,也隻能拜托你了。”
“十六你在說什麼…什麼裂魂的產物?”無生嚇了一跳,麒麟淒慘的樣子還在眼前,裂魂這麼恐怖的字眼一次次砸過來,讓她有些驚慌失措。
段十六歎了口氣:“此事我會再像你解釋,不過此次無論如何希望你能幫我,哪怕讓我與你簽訂契約,十六願付出代價來交換。”
“你這樣說我更害怕了…”無生眨眨眼:“你段十六數百年金字招牌,有言必諾,契約二字我不敢接受,但是我一定竭盡全力幫你。”
“謝謝,此事因我而起,若是損了麒麟,我的罪過就太大了…”
“麒麟乃天地聖物,如何能損,你不要太擔心了。”無生看著那麒麟終於支撐不住跪倒在地,身影在夜色中逐漸變淡,直到完全隱沒。
天空中的黑雲更肆意翻騰起來,她不忍再看下去,剛低下頭來,那兩名女子突然出現在眼前,花香翩然而起,微微一福身子說道:“香錦”,“競秀”,“拜見先生,見過姑娘。”無生隻聽見兩人音色輕柔,如暗香浮動,再觀二人形貌,原來是兩名花妖,心裏便明白過來,麒麟所經之處,枯木逢生,花草延壽,這兩名花妖對麒麟有著天然的崇敬與好感,今晚的情景對她們的衝擊想必更大。
她微微一笑點頭致意,那名叫做香錦的女子已經撲到了段十六身邊,未說話,兩行眼淚已經先掛不住了,她哀哀淒淒的將帕子遞了過來,哭著說道:“先生快想想辦法吧,我二人要心疼死了。”段十六接過帕子,有些抱歉的點了點頭,香錦這才擦擦眼淚,拉著競秀又給無生行了個禮,消失了。
段十六將帕子收進袖子對無生說道:“回去吧,這件事情我還需從頭跟你說起。”
無生點點頭,又看了一眼被黑霧籠罩的皇宮,夜空中黯淡混亂的星空,慢慢的往回走去。
兩人轉身離開黑霧翻騰的皇城,在涼城百姓沉沉入睡的夜裏慢慢走了回去。
同一時間,在城東一處僻靜的院子裏,戎華在劇痛中醒了過來,汗水濕透了他的衣服,雙眼的刺痛仿佛紮進腦海裏,讓令他驚醒的噩夢清晰的留在記憶裏。
他苦笑著翻身爬起來,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卻一口也喝不下去。令他驚醒的是夢,但夢中的一切卻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那一晚改變了所有的事情,甚至讓他離開了追逐半生的夢想,縮在這個不遠不近的牢籠裏,一邊看著涼城百廢待興蒸蒸日上,一邊如萬蟻噬心夜不能寐。
戎華自懂事起便夢想著推翻暴政,還天下安寧,他輾轉數年,終於找到溫氏兄弟,三人從皖州一路打到京都,從散兵遊勇到編製整齊,曆經數次驚魂之戰,短暫的五年對他們三人而言,大約都如同一生的時間。
那一夜,他們終於衝進了王宮。
當時他站在溫長明和溫長澤身後,看著遲遲不願打開的殿門眉頭微鎖。他的身後是列隊整齊的鐵將,手中利刃都未收起,前朝人的鮮血將一把把刀刃染得通紅。更遠的皇宮外、皇城外,數十萬鐵騎隻等他們一聲令下。
那時,月朗星明,他看到右側天空上三顆閃亮的星辰,心裏湧出種奇妙的感受,仿佛他一生所追尋的不過就是這樣三顆閃亮的星。
他心裏微微一笑,那笑容還未蔓延到臉上時,突然感受到一瞬間的目光,他轉過頭,對上溫長明的眼睛,那個微笑就再也露不出來,他急急的收回目光,下意識的往溫長澤身邊靠了一步,溫長澤也側過頭來,以為他心中焦急,安撫的笑了一笑,示意他稍安勿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