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停下來，仔細打量著李璿兒，她急忙笑了笑，剛想說話，卻見那道士臉一紅，又發起怒來：“你敢迷惑我！”
“什……！”她一頭霧水，大驚失色，忙不迭的躲過另一道紙符，又聽那道士說道：“猛虎之山，你一個女子怎可能平安住下兩年，還敢騙人？”
她一愣，心裏瞬間翻騰起來，愣在那裏連逃跑都忘了，眼睜睜看著那道士拔出一把銀劍，大喝一聲刺了過來，轉眼就要到自己身上。
“叮！”的一聲響起，黑色的身影從前麵一掠而過，道士的銀劍被堅硬的指甲輕輕彈開，道士本人也被拎起來扔了出去。
道士爬起來，臉色慘白的看著突然殺出來的第二隻妖怪，手忙腳亂的拿出師父給他的鎮箱之寶，驚慌失措的舉在身前，果然聽到手中寶物發出細微的嘶鳴，他嚇得臉更白了，大氣都不敢出。
那妖怪卻似乎不打算傷他，隻是站著，皺著眉看著他，道士如臨大敵，他心裏清楚自己手中寶物需要惡意才能激發，卻看到那妖怪隻是沉默著擋在女子身前看著自己。他等了片刻，看著對方清雋的麵容和額頭兩側的尖角，實在無法和書上的山鬼畫像重疊在一起，按下疑惑喝道：“你你你到底是什麼！？”
妖怪沒有開口，那個姑娘卻紅著眼睛衝上來，擋在那妖怪前麵說道：“他不是！他不是妖怪…”
道士將手中陰陽盤衝向李璿兒，發現寶物瞬間安靜下來，心想真的是人類，又著急起來，喊道：“姑娘你快離開那裏，小心他傷你！”
“他不會的，”李璿兒看著道士，眼睛裏已經盈滿了淚水，她笑著說道：“我住了兩年，就是他保護我平安至今的…”
“他是妖怪！”
“可是他從來沒有傷害過我。”
“…”道士愣了愣，舉著寶物不敢鬆手，卻還是有些疑惑，他看著被那姑娘擋住的妖怪突然轉身要走，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想到自己在山裏轉悠了好幾天就看到這一個妖怪，心裏一急就衝了上去。
他一動，那妖怪就回過身來，金黃的眼睛眯起來盯著他，他心裏瞬間一抖，差一點拿不穩手中的寶物。
“不，守言哥哥，不…”李璿兒感覺到身後的氛圍，驚慌的回過頭去搖頭勸阻：“你從來不會傷害無辜的，你還記得嗎……？”
她看著“蘇守言”臉上微眯的雙眼，和他眼裏全然的陌生，忍不住紅了眼眶。
山鬼的視線從道士身上收回來，仿佛拂過她的臉，又仿佛沒有看，緊繃的空氣放鬆下來，那道士看著李璿兒的背影，苦著臉想了一陣，一拍掌問道：“姑娘，這莫非隻是修行的樹木花草…不害人的？”
李璿兒聽了一愣，回頭忙不迭的點頭：“他從未傷過別人。”
“這樣啊…”道士有些愣愣的，自言自語道：“果然師父讓我來這裏是因為這裏根本沒有妖怪…又騙我…”
李璿兒鬆了口氣，卻撇到他轉身就走，再顧不上道士，茫茫然追了過去。
道士看著她的背影，想追上去又覺得不合適，隻好呆愣片刻，自言自語的摸著腦袋走了。
李璿兒已經追出很遠，終於看到他停下來，轉身看著自己，良久，冷冷說道：“你走吧。”
“不！”她搖搖頭：“我不走…”
“我不記得你。”
“我知道，”她鼻子微酸，卻笑了笑：“我要留下來陪你。”
他不再說話，轉身朝前走去，聽到身後奮力的追趕聲，便停下來慢慢走著。他又想起剛才的道士，他已經忘了那個道士的樣子，身後的這個人，卻不用看也很清晰，不知道為什麼想起她哭泣的樣子，心裏掠過一絲疑惑。
他走了許久，身後的人一直跟著，不遠不近，鍥而不舍。月亮又升起來，他登上半山腰的一塊石頭，站著搜尋了片刻，看到極遠處道士慢悠悠下山的身影，就收回目光回過頭，卻看到那個女子趴在不遠處的石頭上睡著了。
他走過去，聽著她累極的深沉呼吸，就那樣站著看了許久。
很久以前，他在這山中醒來，嗜血的渴望在他心裏叫囂，他什麼都忘記了，隻記得人類心髒熱乎乎咬下去的快感，不管在這山中獵殺了多大的野獸，都隻是讓他對人類心髒的渴望越來越重而已。
想吃…他在山野間咆哮遊走，終於控製不住往人間走去，卻在那時，他看到這個人走進山中來。
那一刻他胸中震蕩，餓極渴極，從未有過，他想衝上去撕開她的胸膛，卻不知為何躲了起來。
他跟著她，看著她在山裏跌跌撞撞，看著她找到草屋雀躍的樣子，看著她一天天在山裏遊蕩，他甚至數次站在她床邊，看著她沉沉睡著，手中尖利的指甲伸出來，又縮回去。
想吃…可惡的、好吃的…奇怪的人類。
他忘了過了多久，對人類心髒的渴望慢慢淡了，他再在月光下看著她的睡臉，心裏越來越平靜，就好像現在。
奇怪的人類…他想著，金色瞳孔裏變幻莫測，他察覺到山風，伸手將她拎起來，想了想，又皺眉將她抱進懷裏，朝山下草屋飛去。
原來這樣軟軟輕輕的…先養著吧，他想。
李璿兒感覺到風吹過頭頂，她迷迷糊糊的醒過來，呆呆的看到蘇守言鍍著月光的下顎，隻覺得鑽心的疼。
“等著。”
十三年前，少年扔下這句話就爬回了那個洞口，她等了許久，一動不敢動，餓極了也隻敢吃一口幹糧，過了兩個白天，那個少年再一次在月光下出現，卻沒有說話。她瞪著眼睛看他，他將她扶起來，發現她的腳趾早已經凍得發紫，隻怕再晚一會斷了也沒知覺。
他不敢生火，急切之下將她的腳放進他胸口，冰塊一般的刺痛讓他忍不住抖了起來卻不鬆手，他忍耐著，不斷揉搓著她的腳，直到她感覺到痛，他將她腳上的布嚴嚴實實包好，一聲不響的將她背起來，“李蒙死了，他解脫了，”說著，他用細瘦的肩膀將她背穩了，一步一步朝山下走去。
“以後我保護你，別哭了。”
李璿兒哭了起來，這是她遇見蘇守言之後無數次哭，也是她成為冰豔之後第一次在他麵前落淚。
“你哭起來很醜，人類。”
山鬼冰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李璿兒的眼淚更加洶湧，她將頭埋進他胸口，輕輕說道：“我好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