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利用前去與契丹和談,竟然真的隻以三十萬銀帛(銀十萬兩,絹二十萬匹)就談成了!回來見皇帝時,伸出三個手指頭示意,宋真宗見了,以為是三百萬,不覺痛心,說“太多了點”,想了一會兒,又自我安慰道:“算了算了,每年三百萬銀帛,姑且了事,也是可以的。”這時曹利用才說:“其實隻有三十萬。”宋真宗才大喜。
帝失聲曰:“太多!”既而曰:“姑了事,亦可耳。”帷宮淺迫,利用具聞其語。及對,帝亟問之,利用再三稱罪,曰:“臣許之銀絹過多。”帝曰:“幾何?”曰:“十萬”。帝不覺喜甚。
從宋真宗的隻言片語中,我們可以看到:皇帝對“金錢換和平”一事坦然接受,甚至當代價遠遠超出他預期時,也隻是稍微痛心,很快就自我安慰地“姑且了事”。
有樣學樣,之後宋仁宗時代也是這種觀念,重臣富弼出使契丹,對契丹君主說:“你們想要得到的,無非就是租賦而已,我們不忍使兩朝赤子喪命疆場,因此便委屈保全土地,增加歲幣……”
如果單從經濟成本角度看,以宋朝每年高達一萬萬的國家收入比較,三十萬兩白銀、二十萬匹絹帛的歲幣實在是九牛一毛,微不足道,也就成為宋人普遍意識“劃得來”的經濟賬。然而,在弱肉強食的年代,幻想以錢財得到永久和平是不可能的,宋朝的妥協政策最終使自己喪失的不是每年區區三十萬歲幣,而是無形的國民精神的萎縮,是國防軍事的癱瘓。
確實,“澶淵之盟”後百餘年間宋遼之間是沒有發生較大戰爭,可是宋軍的能力下降得驚人。僅在宋仁宗早期,當時青年包拯考察河北邊防,就發現“沿邊卒驕將惰,糧匾器朽”,士兵“手不能安弦,目不能辨幟”,河北是抵擋遼軍的前線重地,竟然軍事都腐敗到這樣程度,實在觸目驚心!之後西夏獨立,宋朝西北邊境又喪失領土,被動挨打,隻好再次“賜贈”錢財,以圖和平。
宋朝的軟弱讓後來崛起的金、蒙古看到了中原漢人的要害。金人不在乎宋朝的歲幣,而是直接南下入侵。當時的欽宗皇帝懦弱不堪,和他的祖輩們一樣寄希望於“議和”,甚至不惜以罷免抗金大將李綱、以大送金銀女人來巴結金人,宋欽宗的妥協思想讓這個國家喪失了最後的希望,金人不會滿足這點小小的利益,在看清宋人本質後,攻破了都城汴京,虜走徽、欽二帝,占領北宋的土地和人民,直接擁有宋朝的城市和財富!
後來的蒙古做得最絕,滅了金,再滅宋,直至征服整個歐亞大陸。蒙古人不需要宋朝的“歲幣”,蒙古人需要的,是把宋王朝的土地統統變成牧場,供蒙古騎兵縱橫馳騁——當我們反觀宋人“以金錢換和平”的思想時,會覺得多麼可笑,可悲。一個沒有強大武力的國家,最終的結局就是被整體征服。
北宋的“惡習”遺傳到南宋,甚至較北宋更有過之而無不及。宋真宗“恐遼”,宋仁宗恐“西夏”,南宋高宗則是徹底的“恐金症”——
這位宋高宗趙構,好歹也是皇族中一位優秀的皇子,據《宋史·高宗本紀》記載他年輕時“資性朗悟,博學強記,讀書日誦千餘言,挽弓至一石五鬥”,還擔任過河北兵馬大元帥,當年血氣方剛的他還隻身前往金軍大營,作為談判的籌碼。可正是這位皇帝,在南渡之後,可能是由於過度驚嚇,從此性格大變,將其祖輩窩囊懦弱的性格發揮到無以複加的程度:
公元1127年,建炎元年,金兵再次南侵,趙構由南京慌忙逃往揚州;建炎三年,金兵又攻揚州,趙構再次倉皇出逃,不顧手下臣子,僅帶少數隨從出城,在渡江途中由於受到驚嚇,後來竟然失去了生育能力;金兵緊追不舍,又渡江直攻杭州,趙構無處可逃,隻得從溫州坐船在海上漂泊,前後達四個月之久。
漂泊在海上的趙構處境相當窘迫,食物缺乏,饑餓難當,甚至有一次隻好下船步行到寺廟裏討食。或許正是這一連串的精神打擊,使曾經血氣方剛的趙構徹底轉變,在狼狽逃亡過程中,趙構不斷派遣使者向金國哀求,承認自己未經過金人允許就登極,是犯錯誤,請金國原諒,並甘願向金國稱臣雲雲。
直到建炎四年,得悉金兵退卻後,趙構才敢從海上回到陸地,自此把首都臨時建在了杭州,方才穩定下來。
之後的幾年裏,趙構迫於形勢,重用了嶽飛、韓世忠等一批抗金將領,取得大捷,並有了光複河山的氣象。可是,一旦政權穩固後,趙構卑顏屈膝的心理又表露無遺,從紹興八年開始就與金人議和,金朝派遣特使前來,書信中將“宋國”稱為“江南”,並“詔諭”宋高宗,顯而易見,這是金人故意羞辱南宋。不僅如此,金朝特使居然要宋高宗跪拜受詔,奉表稱臣,這引起了南宋朝臣極大憤怒,而宋高宗趙構卻臉皮極厚,願意以“跪拜”禮儀接受,還厚顏無恥地解釋:“隻要百姓能免於刀兵之苦,朕可以犧牲自己的體麵來換取和議。”
嗚呼!此情此景,即使在今人看來,也難以忍受。相比較起來,北宋的真宗、仁宗用“金錢換和平”,實在是小巫見大巫,算不得什麼,哪怕是徽宗、欽宗被虜走、囚禁五國城,尚且有些許帝王尊嚴,到了南宋趙構這裏,則是徹底的卑顏屈膝了。